靴甲上的轮刃锋利尖锐,寒光冷骨。
我们不约而同抬起头,迎上兀屠居高临下的血色目光。
包裹住黑色护甲和黑色手套的手指轻轻一勾,躲在角落的珠子纷纷飞至他掌心。
厚重压抑的面甲盖住了他下巴,但一双冰寒的血目敛起了浓郁的血腥气。他的神情算不上温柔,却也少了以往的冷酷。
他摊开手掌,送到青鸳面前。
青鸳从他手里接过珠子,语调轻松,仿佛对一名相交匪浅的好友,亲近自然:“他都回来了,你还得天天守在我这儿么?”
兀屠神情无波无澜,既不摇头也不点头。
我不着痕迹地插到他两人中间。
兀屠淡淡扫过我一眼,缓缓退出宫殿。
“呵,这家伙总这样。”青鸳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扫眼睨着我一脸防备,拍了拍我肩膀,“你怕他?”
我这才将目光从兀屠背影收回,正视青鸳。
她钻研着珠子,随口道:“你别被他样子给吓着了,这人看上去很闷很冷酷,其实开玩笑的时候很有趣呢。他以前呢,带着一帮子兄弟叱咤风云,行事很张狂洒脱地,不过后来肩上担子太重,才敛气屏性变成这副德性。”
她听我半天没声,抬眼瞅见我一脸难以置信,撇嘴道:“你别不信,什么时候等他放下这副盔甲,轻轻松松和你聊聊,很好玩的人呢,我处得来的人,你不可能不喜欢的。”
这是这辈子我听过最冷的笑话。
她当兀屠只是山贼窝里出来的跑出来的悍将么!什么一帮子兄弟,上古时代狙如族未被黄金龙收入麾下前,诸神闻风丧胆,兀屠的喜怒无常乖僻不羁孰不知晓?
什么叱咤风云,其实是腥风血雨吧!
他杀人不眨眼的模样,青鸳你见过么!?
我自然不会跟青鸳扯这些陈年往事的废话,心头警钟大作,却不知如何是好。忧虑之中也没了兴致,借口天色已晚,自己先行回房了。
不曾料到,兀屠竟然在我房中等我。
44带我离开
不曾料到,兀屠竟然在我房中等我。
一开门,那双血眼直入眼帘,我惊得双手一阖,就要关门逃跑。
关门又有什么用?最后关头我总算定下心神,缓缓步入房间。
他抱胸立在殿房中央,不动如山,冷眸直睨着我,淡声道:“忘了你所看到的一切。”
我拳头一紧,有些火大地与他对视:“兀屠,如果你想诱惑青鸳,背叛玠梧,我不会放过你的。”
兀屠闻言,嘴角竟然勾一丝冷笑。
他重新打量我,慢慢靠近,居高临下,伸手掐住了我的下巴。
下巴骨咯咯作响,我不动声色暗蕴剑罡,随时准备反击。
他仔细端倪我,突然了点了点头,眸底血光弥漫四射:“很好。”
我瞠大双眼,冷冷仰视他。
他却笑得更狂,放开手去,径往门口,直到临门跨出时,才回首对我道:
“记住你自己的话。”
我心中无比震撼。
他止住脚步,抱胸随靠门柱,慵懒眯眼,笑得邪魅:
“小娃儿……”
这是他第一次用如此亲昵的称呼唤我名字。
“小娃儿,我们达成协议了。”
“什么协议?”
他闻言笑得愈发张狂,血眼魔魇重重,阎罗万象:“若本君背叛尊主,你杀了本君。”他顿了顿,语中慑意森森,“若你背叛尊主,本君亦会亲手杀了你。”
晚上刚刚入睡,便被一阵嘈杂声闹醒。
我迷迷糊糊睁眼,脑子短暂地混沌。须臾之后,阵阵撕心裂肺的熟悉声音贯入耳膜,我心头一凉,顾不得衣衫不整,连滚带爬赤足冲出房去,直奔青鸳寝宫。
越是靠近,那阵凄厉的哭喊愈发响亮。
今夜玠梧批改奏折,应该不曾过来,发生何事?
我冲到殿门,正要破门而入,围在门口一脸焦虑的大宫女张臂截住我,低声促道:
“陛下在里面,公主,使不得!”
“救命……救命……放开我,放开我……!!”青鸳的哭喊呼叫惨绝人寰,时高时低,不绝于耳。
我百展莫愁,急得团团直转,眼角一扫,发现兀屠也赫然出现在殿门。
兀屠面色冰冷如湖面,不起丝毫涟漪波澜,只是浓眉微蹙,目光飘忽无焦地望着远处,身形依旧沉稳,压根没有多余的打算。
“不要——不要——放开我!救命,谁来救救我!!!救命……呜……”
似乎察觉我在看他,兀屠总算回过头来,血眸微黯,依旧纹丝不动。
我左右环视,一众宫女太监迎上我目光,纷纷垂首,战战兢兢。
咬咬牙,我倒提一口气,迅速上前,一掌劈向门扉。
我的手即将拍上门板时,青鸳绝望的呼救声再次高亢,穿透夜幕,一字一句重重锤打在我心房肉上。
“槿儿——槿儿!!!!槿儿救我!槿儿!!!!!”
“轰!”
巨大的宫殿红木大门被我一掌裂碎,向内坍塌。
我踩着破败的木门,一气冲入殿去,跪在冰凉的地板上,五体投地,无法克制地打颤,却强迫自己提高音量:
“尊主,请您今晚放过她!”
室内陡然有须臾诡异得可怕的安静。
很快,青鸳的抽噎声传来,语不成语,句不成句,在空荡的静室中回旋:“……槿儿……槿儿……呜……”
仿佛来自地狱的寒气扑面而来,玠梧阴沉的话语冻得我四肢发抖:“孤不曾召唤你。”
我“咚咚咚”三声叩头,强定心神,重复:
“皇兄,请您今晚放过她!”
自我入殿后,青鸳哭得愈发肝肠寸断,我甚至能听到她的泪水噼啪噼啪落在肌肤上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时间,重重叠叠的寒意弥漫肌肤,脊椎几乎冻成一个形状动弹不得,我终于听到一阵慌乱踉跄的脚步声。我刚斜了斜身子,就被青鸳撞得几乎仰翻过去。
她浑身赤/裸跪在我面前,四肢细腰或青或红,胸脯以上至于脖项不满深浅不一的红痕,惨不忍睹。
我站起身子用手勉强揽住她的关键部位,眼角扫到不远处纱帘飞舞,暗香浮动的大床上,玠梧白皙而略显瘦削的身躯似远若近,如隔云端。
他长臂一挥,一张绣以龙纹的黑色披风如巨网飞至,把青鸳从头罩盖至尾。
我再顾不得东张西望,手忙脚乱把她扶起来。与她手搀手,跌跌撞撞逃出殿去——
带青鸳回到寝房,我先倒了杯热水给她压惊。
她整个人缩在披风里,蜷坐床头抽噎不止,眼睛红肿得几乎睁不开,双手捧着杯子一直打嗦,随时会把水打翻的样子。
“没事了,没事了。”我安抚地帮她顺背,心底一阵阵千丝万缕的惆怅难过。
摆在我面前的,是一副纠结千古也解不开的死局,可陷溺于其中的,偏偏是于我而言最重要的两人。
“槿儿。”青鸳忽然开口,嗓音沙哑破碎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