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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团长我的团同人)龙文章与孟烦了(12)

我决定不再看虞啸卿,他变成什么样子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只关心我的团长,因为我只关心炮灰团所有的炮灰们能不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我看到我的团长面对跪着的虞啸卿,站在那儿。他的脖子像是已被那把折断的钢刀所斩断,他的脊梁像是已被那杆弯曲的标枪所打弯。他还活着,我却只看到属于死人的颓然与空洞。

是我错了么?我的团长。

龙文章:

我低头看着虞啸卿,看着他脸上的茫然,看着他眼中的热切。我截断了他攻往南天门的路,对这样一个生命中再无二事的人来说,就如同夺走了他生存下去的理由。

他没有能够了断自己,于是便开始找另一条路。

我对自己苦笑,他毕竟是了解我的,他知道我这么拼命并不只是为了阻止他的进攻,他知道打下南天门的愿望我甚至比他还要强烈。

他找到我,跪下,让我告诉他那条路该怎么走。

家国沦丧的耻辱,收复失地的渴望,已成了这个永远如满弓如劲松宁折不弯的铁血军人的全部,为了这些他不惜一切,包括他的骄傲他的尊严。

可我发过誓的,我要让弟兄们都活着,他们把命交给了我,我不能带着他们去死。

我已经要折一千多个纸船了,我不想再多折哪怕一个。是的,我不能再多折了。

还是别攻打南天门了吧,我们不进攻,就不会再有人死了。

战争总会结束的,等到那个时候,所有人都没有死,不好么?所有人都活着,不好么?再也不会有死去的人回不了家,不好么?

活着的人可以给死去的人折纸船,折很多,很多。死去的人就一定会安然还乡吧?活着的人也就不会再有什么亏欠了吧?

如果是这样,跟着我活下来的弟兄们都会高兴吧?

如果是这样,我还会再看到你们么,我死去的同袍。

目的地。南天门

孟烦了:

他仰面朝天躺在屋顶,旁边放着从我父亲那里借来的《金瓶梅》,和他从不离身的柯尔特,还有老麦刚刚送给他的那个中美结合的礼物,这三样互相毫无关联的东西和他放在一起,就更加不协调得有些诡异。

我拿着酒和牛肉罐头在他身边坐下,他没吃中饭。事实上,从禅达回来后,这几天他就没怎么吃过东西。这个人类的生命力真是让蟑螂都要惭愧不已,我一边在心里把他和蟑螂做着比较,一边把吃的喝的递过去。他却依然只管懒懒地看着天上的云继续发呆。

虞师的进攻计划暂缓了,祭旗坡的每日一炮也停止了,怒江两岸有着消失已久的宁静。我们都不用死了,我们有吃有喝地悠闲度日,我们应该活得很高兴。

可为什么我却只见到一片混吃等死的浑噩,就像当初的收容站。

是因为他吧,因为他再也无法掩饰自己的颓唐和茫然,他的无所事事让这里所有的人都感到了一种日渐腐朽的死气。

这几天晚上我都没有看到你因噩梦而带来的挣扎,是因为你压根儿没有睡着,对么?你静静地躺在那里,是在想南天门么?

你其实一直都能看到他们的对不对,他们在对你说什么,是让我们打过去么?我的团长。

龙文章:

老麦问我,为什么在阻止了一场错误的战役后,我却会那么沮丧。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我的沮丧不是因为来自同袍的误解和敌意,也不是因为要面对千夫所指的责难。

这场战役错误的是那个自杀性的进攻方式,而非战役的本身。或者说,即便其中的确交织着这样那样的利益纠葛,也并不表示就不该发动这场战役。

而我所导致的结果,是让一切无限期地搁置。

没有大半个美国被敌人占领,所以老麦会认为打这样的仗是错误的。然而,有大半个中国正在鬼子的屠戮下呻吟,我还能认为这仗不该打么,我还能安心地坐等战争结束么?我有这个资格么?可是,我又有什么权力让别人为这些而付出生命?

我躺在屋顶,对着南天门的方向,却看不见南天门。

我知道他们在看我,我却无论如何都再也看不到他们。

是不想勉强我做决定才不愿意见我,还是已经对我失望而不屑意见我?我死去的袍泽,我不能回家的弟兄。

孟烦了:

兽医死了。

他早就对我说过他是伤心死的,我不相信。他临死前,又对我说他是伤心死的,我还是不相信。我怎么会相信呢,我根本就没有心,又怎么会相信人的心若是伤了,就会死的。

兽医姓郝,全名郝西川。兽医是个好人。兽医本不是兽医,兽医只是个老百姓。

好人郝西川因为想救伤兵所以成了军医,军医郝西川因为从没有救活过一个伤兵所以成了兽医。

兽医的医术真的很烂,但兽医真的对炮灰们很重要,因为他有着最纯粹的医者心——医者父母心。兽医就像是在家乡老屋中,殷殷盼炮灰们早日回家的年迈双亲。在炮灰们死的时候,握着兽医的手,就又能看到爹娘那温暖慈爱的目光。

从收容所到缅甸丛林,从南天门到禅达,从祭旗坡到和顺,这一路上倒下了很多很多年轻的生命,兽医却一直毫发无伤。然而,被炮灰们那样小心翼翼拼命保护着的兽医还是死了,他说他自己是伤心死的,是眼看着那么多的孩子倒在鬼子的枪炮下而伤心死的。

兽医,老头,油老爹。

其实在您认为我是您亲儿子的时候,我叫您的那一声“爹”,是真心的。

其实我早就想这么叫您一声,“爹”。

您像个天使一样缓缓升入了天堂,我知道您会一直看着我。

您说我是个丢了魂的人。您说用咱炮灰团换下一个南天门,值。

我知道该怎么做,我听您的,您高兴么?您别再伤心了,好么?

龙文章:

我跟兽医没说过几次话,只要打交道就几乎都是他给我治伤的时候。

炮灰们说兽医的医术很差劲,我倒觉得还过得去,至少我的伤在他手下都恢复的不错。也许,像他所说,我是属四脚蛇的,命硬得很吧。

虽然炮灰们平时总爱拿兽医开玩笑,但其实他们把兽医看得比什么都重。连年战火,平民百姓死伤无数。这帮十几二十岁的大孩子们,家中的父母大多早已去世,就算仍健在,也不知自己何时才能回到爹娘的身边尽孝。所以,他们心里早就已经把兽医当成了自己的亲爹来看待了。

而我,父亲在我刚有书桌那么高的时候就去世了,我对他的印象模糊得几近空白。母亲带着我颠沛流离得讨生活,没几年,便也去了。我只记得母亲过早衰老的脸上那一道道再也抚不平的皱纹。还有她那一双浑浊的眼睛,在看着我的时候总是充满了慈爱和悲伤。

我从不敢正视兽医的脸,因为这总能让我想起我的母亲,一样的皱纹,一样的浑浊,一样的慈爱,一样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