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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小鲜(科举)(9)+番外

“然后呢?然后呢?”

挨了打的秦山并不介意自己被撵出家门,他迫切地想要知道以后的事,可秦放鹤说自己也没想好。

秦山有点失望,但更多的还是期待。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生活多了几分色彩,原本熟悉而乏味的一切都充满了未知的刺激,好像一睁眼,前方就有某种色彩斑斓的物件远远冲自己招手,引得他不断往前跑,往前跑。

而现在,这种期待和未知的刺激,成功转嫁到孙先生身上。

炭条写的字有点小,他不得不坐在门口,迎着光,眯着眼睛,努力分辨内容。

开头,哼,才子佳人,没什么稀奇的。

嗯?两人竟是自小分别的兄妹?!

嘶!孙先生猛地瞪圆眼睛。

哦,太刺激了!

秦放鹤挑了挑眉,哦吼。

古代话本确实很刺激,但它们的刺激更多体现在性上,简单来说,就是抛开伦理道德,依靠简单粗暴,不加掩饰的赤裸裸的感官描述来吸引读者。

但狗血不同,那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来自精神层面的勾引和诱惑,身处道德之内,却又在边缘反复试探,令人心痒难耐欲罢不能。

孙先生不禁开始着急。

这都是亲兄妹了,后面怎么处?坊间倒也不是没有类似的话本,咳咳,但看到这里,他已隐约觉得这位笑长生先生并非常人,大约不会那么写吧?

孙先生习惯性摸过大茶壶来灌了口,然后将食指在湿润的嘴皮上沾了沾,小心翼翼掀开下一页,复又眯着眼睛探着脖子读起来。

唔,原来哥哥是抱养的!

这就对了嘛,童养夫!我懂!

孙先生了然得砸吧下嘴儿,很有点成竹在胸的得意。

不过若只是这样,倒也算不得一等,来来来,我看看下面的……

什么?佳人吐血了?!

才见峰回路转,却又逢佳人抱恙,着实叫内心深处自诩才子的男人们揪心,孙先生几乎从大圈椅里面弹了起来,忙不迭去翻下一页。

嗯?

嗯嗯?!

这就没了?!

他不敢相信地瞪大双眼,猛地抬头,直勾勾去看秦放鹤。

秦放鹤微笑,颔首,“家中长辈未写完。”

孙先生:“……”

人言否?

他瞅了秦放鹤一会儿,倒没怎么起疑是这小子代笔。

一来这两份手稿字迹截然不同,风格迥异,断然不是一人所为;

二来么,这两个本子看似轻描淡写,其中却蕴含颇多道理,更兼见多识广,非有阅历者不能为。

两位先生如此大才,之前却未曾崭露头角,着实埋没了。

短暂的安静过后,孙先生忽嘿嘿笑起来,一拍脑门,短胖的脸上头一次显出和气,“果然是我年纪大了,许多事都记不得……”

说着,就转身往后头去。

秦山凑到秦放鹤耳边,低声嘀咕,“胡说八道,我爹看着比他大一轮呢,我啥时候尿炕都记得清清楚楚。”

秦放鹤忍笑,“生意人的嘴,骗人的鬼,听听就算。”

这话说得有趣,秦山也跟着嘿嘿发笑。

说笑间,孙先生抱着一大包东西去而复返,行至秦放鹤跟前打开来看,却是些笔墨纸砚。

都是两刀玉版纸,一支兔毫笔,一条长墨,如此攒了一模一样的两份。

“既是为本店操劳,断没有自掏腰包的道理。这是与二位先生的,上回忘记,今日补上,劳烦小兄弟带去。”

孙先生面不改色地扯谎。

下回千万用好纸正正经经地写,那草纸又薄又糙,还洇得厉害,看得眼睛都要瞎了!

秦山暗暗吃惊,在心里吃力盘算,这得多少钱?

一刀玉版纸就六十文,那只毛笔好像也得几十文,再有墨……乖乖。

就这么白给了么?不要钱?

天爷咧,读书真的能挣钱!

这叫什么来着?哦,以前大哥好像说过,叫,叫……哦,书里有金屋子!

秦放鹤对此早有预料,也不推辞,俱都收了。

要得到别人的重视,自然要先展现自己的价值。

不见兔子不撒鹰,换做是他,他也这么干,倒不觉得孙先生前后判若两人的表现有什么不对。

这还不算,孙先生甚至又拿出第三份,不过纸只有一刀,笑眯眯推给秦放鹤,“小兄弟也是正经读书人之后,想必也是用得着的,万望日后青出于蓝。”

这倒是意外之喜了。

双方进行了一番没营养的寒暄,孙先生一度表示,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不妨说出来。

您要这么说的话,我可就不客气了啊!

秦放鹤微笑,“还真有。”

孙先生:“……”

我就随口一说!

你们还挺不见外的。

秦放鹤是真的有事想咨询。

对于县试内容,他已了解得差不多,但具体什么流程,怎么走,却几乎一无所知。

秦父在世时他年岁尚幼,仍在启蒙阶段,大约秦父自己也没想到儿子这么快就要下场,所以还没来得及讲报名相关便撒手人寰。

白云村最顶尖的读书人没了,秦放鹤顿时成了没头苍蝇。

这也是他第一时间要跟书肆建立联系的最大原因。

一听是这事儿,孙先生顿觉轻松,就猜是这两位写话本的长辈还想科举。

读书不能当饭吃,穷书生一边谋生一边科举是常态,他也很乐意结善缘,当下便细细分说起来。

科举之前,先要报名,若是有师承的,自然有师长代劳,像秦放鹤这种散户,就要自己拿着户籍帖子去县衙的礼房申请。

礼房会先看申请人的户籍,非本地不能考,祖上三代不清白的不能考,贱籍不能考,通过了这初步审核,礼房才会出具“廪保互结亲供单”,写明白申请人的年龄样貌,这就算完成一半。

外头天色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雪的样子,吹进来的风越发凛冽,活像尖锐的小刀片,扎在皮肉上刺刺的痛。

孙先生摸摸酸痛的膝盖,冲秦放鹤二人招招手,自己带头去里间坐了,又从角落里扒拉出来两个小马扎,示意他们坐下说话。

两个少年对视一眼,俱都有些欢喜,果然坐下。

里间挡风,且有一只小泥炉,灶膛里静静燃烧着几块红彤彤的木炭,凑近了,不多时身上就暖融融的起来。

看了好话本,又能对老爷交差,孙先生心情不错。

他伸手取下墙上挂着的长铁筷,往炉膛内拨弄几下,竟从灰烬之中掏出来几颗灰突突圆溜溜的芋头。

“自己拿着吃。”孙先生朝秦放鹤和秦山哥儿俩抬抬下巴。

您人还怪好的咧!

秦山有些受宠若惊,扭头看秦放鹤,见他点头,这才喜滋滋弯腰去抓芋头。

还很烫,他先狠命吹了几下,待热度稍退,这才龇牙咧嘴剥皮,先借花献佛倒手推给孙先生,然后又给秦放鹤剥了一只。

孙先生暗自点头。

嗯,这小子看着憨,倒是知道礼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