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帝掐着手指算了,颇有些惊讶,“那岂不是不耽搁种麦子?”
秦放鹤笑道:“是,陛下圣明,若得推广,北方不少地区就都可以两种作物轮作,一年两收。”
现在是七月中,就是后世的九月下旬,正是北方玉米收获的季节。而收完玉米,正好种小麦。
哪怕玉米不高产呢,一年两熟,也能让农户们填饱肚子了。
“好好好!”天元帝高兴极了,连日来的负面情绪一扫而空,“既如此,朕亲自去!”
顿了顿,又对胡霖说:“届时让太子也去。”
江山社稷,社者,国土疆域;稷者,谷物,乃养民之根本,太子必须了解。
一天后下衙,刑部管刑讯的小官就带着两个吏来找秦放鹤,笑道:“秦侍郎,还真让您说着了,倒是招了,可一句有用的也没有!”
大部分时间,秦放鹤对外表现的都很和气,谁家里什么人有个头疼脑热的,见了也都会问一嘴,私下里也会派人去探望,久而久之,多有人与他交好,相处起来也轻快,能交换许多正常途径交换不到的讯息。
那探子确实是大禄打下高丽后,东南海域一岛国派来探听情况的,也是他误打误撞摸到铁轨那边,因长相异于大禄人,就被逮住了。
他倒是看见了铁轨,可完全不知道干嘛用的。
秦放鹤道:“既如此,尽快报与陛下知晓,没什么用就杀了吧。”
那官就点头,忽然又行礼,笑嘻嘻道:“对了,秦侍郎所创贴加官一法,实在好用,日后若再有好的,还望多多照应下官。”
秦放鹤:“……”
然后他就发现跟来的那两个小吏眼神都不对劲了。
“不是,”秦放鹤特别诚恳地解释,“非我所创,乃是我偶然得知!”
可不解释还好,这么一说,对面一官两吏纷纷点头,满脸“我们懂”的讳莫如深。
哎,看着斯斯文文的,真不愧是金鱼港杀出来的,温和外表下藏着多少人的血啊!啧啧。
秦放鹤:“……”
你们懂个屁啊!
这么变态的刑罚,真不是我干的!
“是不是金晖说的?”秦放鹤决定洗刷自己的冤屈,耐着性子解释,“那厮与我有旧仇,他污蔑我!尔等不要受其蛊惑!”
结果话音刚落,刑部一官二吏就都笑了。
“嗨,重臣私下结交确实不妥,不过秦侍郎未免也太过小心了些。谁不知道金大人与您同舟共济一年多,情分深厚,便是如今偶尔见了,不也有说有笑的吗?”
这他娘的还洗不清了!
那是冷笑、奸笑、眼刀子!
你们都什么眼力劲儿啊!
不得不说,刑部,尤其是主刑罚的这个属衙,上下官吏多少有点精神异常。
不是想象中的阴沉或疯癫,反而因为可以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随时解压,精神状态可以说是六部各衙门之中最好的一批!打眼一看,全是阳光开朗中青年!
但干活时狠起来,也是真狠。
眼看着这仨人一朵朵太阳花似的刀枪不入,秦放鹤索性放弃了,只多嘴问了句,“金大人没要抢着做?”
那官立刻一副“瞧我说什么来着,还不承认是朋友?”的模样。
“您还真是了解金大人,前儿他积极献计,还想亲自上手来着,不过一来职属有别,二来此等小事,何须劳烦他老人家?还是我们动的手。”
秦放鹤也跟着笑,笑得幸灾乐祸,心道你们这马屁算是拍错地方了,竟公然剥夺小金大人的快乐源泉!
第211章 吞金兽(二)
一天没等到回信,卢实就直接带着高程杀到秦放鹤家里来,板着脸要钱。
秦放鹤头大如斗,“非我不尽力,陛下不允,如之奈何啊?”
卢实岿然不动,秦放鹤就问高程,“我记的帐上还有点。”
能不能省啊,我的爷!
原本高程也是个抠搜人,可由俭入奢易,在工研所待久了,见惯了成千上万两的流水,如今也着实阔了,张口就以一种挥金如土的轻描淡写道:“那仨瓜俩枣,够干什么呢?”
秦放鹤:“……”
呵,几万两的仨瓜俩枣,狗日的好气派!
能让几个穷鬼衙门抢破头你信不信?
就见高程又喝了口茶,“我与卢学士大致换算过,若只达倭国也就罢了,若要去往西洋,以钢铁替换同等木材,少说也要三五万斤,甚至更多。”
这还是不必要的部分仍用木材的结果。
剩的那点预算做些小东西也就罢了,但如果真想应用到海船上,扔海里都打不起水花来。
要做成了……高程和卢实对视一眼,眼底都冒出最本质的亢奋和恶劣。
铁船!谁能奈我何?
如遇阻拦者,直接撞上去!
秦放鹤脑子里就像凭空长出来无数个算盘,劈里啪啦拨得响。
银子只是一方面,更关键的其实是铁!
铁!
火器营,枪炮所,铠甲兵器,农具,铁路……都张大了嘴等铁投喂。
为什么要向海外扩张?抢矿!
以如今开采的速度来看,挖出来的都赶不上用得快!
不够,根本不够!高丽那边矿工们的铲子都抡出火星子了,也还是不够。
秦放鹤一边算,一边说给两个讨债鬼听,“……铁价不定,如今虽可以直接用高丽所产铁矿石,但运输、冶炼都需要成本,高丽近,海运价贱,暂且只照每斤十文。
这只是小头,最费钱的还在后期锻造。
初级铁胚杂质多,十斤未必能出多少精钢,而不同部位不同零件需要的钢铁厚度和延展度不同,有的要单独开模,有的则需要铁匠挑选不同品质的铁胚,以对应的锻造之法打造……工程量太大了,就算有数百名铁匠,也要历时数年才能完成,这么多人一日三餐衣食住行,不是个小数目。
再有合金,铜、锡等本钱远超铁,又是一笔……”
船有多大,配套的锅炉、燃气缸就要有多大,这个无论如何都省不了。
轮船入海,势必要在海边就近建造,但迄今为止,世上没有任何一处铁船作坊,以往木船用的上去就压塌了,要摸索新建。
既然出海,就有风险,少不得配齐两侧火炮之流,又要养炮手。
还有一个秦放鹤不愿意,却又不得不考虑的现实问题:
钢铁船身前所未有,哪怕工研所群英荟萃,也不可能一次不失败……一旦失败,前期投入的资金就基本打水漂,要从头来过。
要么不做,要么全做,可这么一来,其他衙门的份额势必要被挤压,阻力重重。
要是秦放鹤现在就向户部张口要几十万两的款子,不用别人,董春就能直接把折子摔他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