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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胥拾遗(62)

“长姊有何想法?”

“他到底是犯了宫规,不若还是改个名字,调到你近前服侍罢。免得使人联想起此前他曾值殿试。”赵樱泓道。

“长姊说的是,那么,该改甚么名字?”

赵樱泓低头一瞄手里的稿子,正好瞧见了“从政”二字,便道:“就改名从政罢。让他拜梁焘为义父,就叫梁从政。”

梁焘是勾当御药院,御药院掌按验方书,修合药剂,以待进御及供奉禁中之用。御药院内侍可谓是皇家亲信中的亲信,安排王奎入御药院,只要他不犯错,未来前途无量,成为两省都知只是时间问题。

“好,就按照长姊说得来办。王奎,你自此以后便叫做梁从政了。”官家垂目而视道。

“奴婢梁从政,得蒙天恩,必当肝脑涂地,万死不辞。”王奎激动得浑身颤抖,伏在地上应道。

第三十七章

三月廿日,殿试正奏名与应举宗子唱名。

卯前,宫外已然布满了头戴乌黑幅巾、身着麻衣襕衫的举子们,按照此前殿试的排序,依次列队入宫,再至集英殿前,听候唱名赐第。

近日天公不作美,虽春寒渐去,可春雨又来。昨日刚下了一场雨,宫中砖石地面上湿漉漉的,透着股阴寒潮湿的意味。头顶之上乌云密布,且不知何时这雨就又要落下来。

卯正时分,净鞭响了三下,殿前肃穆无比,鸦雀无声。于料峭春风中站立许久的举子们,终于等来了御试官,而紧随着御试官,一身朝服的皇帝陛下准时驾临,方心曲领、戴通天冠、佩蔽膝,年轻的皇帝陛下穿着隆重肃穆,神情庄严。

众举子们兴奋不已,这是所有人第一回 得睹天颜,因而虽都垂首欠身,可仍然有不少人正努力偷瞄皇帝陛下的容颜。

清俊、年轻,略显病弱,但眉目间隐含了一丝倔强,五官线条与温国长公主有几分相近,这是韩嘉彦对皇帝陛下的第一印象。只是到底是男子,若要比美,温国长公主自然要比弟弟漂亮数倍。

韩嘉彦随即自嘲一笑,此等场合,她脑子里却冒出这些浮浪想法,真是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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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唱名之前,礼部御试官要先宣读谕旨,昭告天下取士之意图,以及对本次春闱做一个总结。念了约莫一刻钟不到,谕旨宣读完毕。

皇帝随即拿起一旁内侍呈上来的唱名名单,高声道:

“元佑六年辛未科,登进士第五百一十九人:

一甲头名:马涓,字巨济。阆州阆中县人!”

少年皇帝青涩的声音在整个集贤殿前回荡,众举子内心翻涌着激动的情绪,却不敢在殿前失态,只得强压激动,双目骨碌转着,打量身周的人。而激动的马涓意气风发地从人群之中迈步而出,躬身一礼,上丹墀前而立。

“一甲次名:朱绂,圣赐名,改为谔。字圣与。秀州华亭县人!”

朱绂大喜,顾不得自己突然被改了名字,忙出列,趋步上前,面庞涨得通红。

“一甲再次:张坚庭,字才叔。广安军人。”

闻得唱名,一股气血直冲脑门,张坚庭身子晃了晃,努力稳住身形,强撑着出列上前,浑身抑制不住在颤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报完一甲前三名,官家将唱名名单交给了一旁的御试官范百禄,不再亲自念诵,而是坐于御座之中,静静观看后续唱名。

范百禄躬身取得名单,接着继续道:

“二甲头名:谢盛,字无疾。成都府华阳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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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一甲只有三名,接着便入了二甲名单,谢盛为二甲头名,这位羸弱的举子一时懵怔,在原地愣了半晌,才举步上前,按照规定好的位次排于朱绂的身侧后。他面上的神情倒是相当冷静,未见情绪多么激动。

后方队伍之中的韩嘉彦笑了笑,为他感到高兴。

接着她默然静听,二甲唱完、三甲唱完、四甲唱完,她都不曾听到自己的姓名,也未曾再听闻任何相熟之人的姓名。

直至五甲,她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五甲头名:韩嘉彦,字师茂。相州安阳人。”

韩嘉彦唇角泛起一抹苦涩,却默然不语,只是随至队伍规定处,站定。前方一甲、二甲几人纷纷向她投来视线,目中满是不可置信。

“五甲次名:宗泽,字汝霖。浙东乌伤人。”

宗泽高大的身躯出现在了韩嘉彦身侧,韩嘉彦侧首看他,宗泽对他淡然一笑,显然他对这个结果,早就有所预料。

传胪唱名持续了一个时辰,终于结束。举子们向天子行礼,以谢天恩。接下来,举子按照引导往琼林苑,享用琼林宴。天子也会一同出席,席间若对某位举子感兴趣,还会单独叫上前来交谈问话。琼林宴之中,进士奉诏作和诗,往来唱和,亦是风雅惯例。

韩嘉彦随着队伍往琼林苑行去,心中沉郁,面相木然。她虽然对自己可能会落入五甲早有预料,可仍然不能平静地接受这个结果。一股怀才不遇的愤懑之情,在胸口弥散,使她丝毫提不起任何喜悦之情,甚至对身周的宫中景象,也失去了兴趣。

琼林苑位于皇宫后苑之中,一路之上,举子只走专门的宫墙夹道,避开后宫的重重殿宇。身周是戒备森严的禁军,直至琼林苑,于葱郁葳蕤、繁花似锦的美苑之中入席。内侍、宫婢穿行席间,端上道道佳肴。

韩嘉彦却对眼前的美食毫无感觉,举筷吃了一些,也尝不出是甚么滋味。

“师茂兄,我敬你一杯。”身侧的宗泽向她举杯。

韩嘉彦端起酒杯,与他遥举,敛袖饮下,只觉辛辣入喉,神丝顿生迷蒙。

“我不知师茂兄做了怎样的策对文章,真想看一看。”宗泽笑道。

韩嘉彦苦笑道:“妄言革新之文罢了。”

“怪不得……”宗泽怔了一下,这才道,“我道以师茂兄的才华,怎会落入第五甲,原来是与我犯了一样的忌讳。”

“哦?汝霖兄也策对革新?”韩嘉彦不禁问道。

“是,不过我的文章,更侧重边事。”宗泽笑道。

“边事……我第一回 见汝霖兄于杨楼之上激辩,说的就是边事。汝霖兄真是好胆量,好气魄!”韩嘉彦胸溢一股欣赏之情,不由得主动再向宗泽敬酒。

“彼此彼此!”宗泽回敬,二人又干下第二杯。

虽然落入第五甲,韩嘉彦却与宗泽惺惺相惜,一时把酒畅聊了起来。却不知,前方天子御席之中,赵煦正有些坐立难安。他不断探首,目光越过前方几甲举子的坐席,望向后方第五甲的坐席。

由于隔得太远,他只能模糊地看到一个人影,实在无法辨认出清晰的样貌来。

第五甲头名,韩嘉彦。是他亲自将本次殿试他最喜爱的一篇策论排在了这个位置,因而当今晨弥封除去,名榜列出,第一时间报到他案头时,他浑身都在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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