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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胥拾遗(57)

不过这些日子,她更多的还是在思念韩嘉彦。她知道了韩嘉彦被韩府管束,寸步难行,心里反倒平静了不少。大约是她与自己的处境相似的缘故,她能好好在家中读书备考,不在外冒险,自己反倒更能安心。

只是她不能来看自己,多少还是让她心中愁怨。

章素儿不能出府,但她的仆人能。她让涂四乔装打扮,每日得空,便去暗中跟踪蔡香亭,看看他到底在做些甚么。这个人自从上回在杨楼街被燕六娘当街按倒,丢了极大的颜面,此后就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再不曾来章府搅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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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素儿的名声不可避免也受到了一些影响,传出她自幼失忆入道,不宜家不宜室的流言蜚语来。不过倒也说得是事实,以至于近来提亲的人都消失不见了,曾有结亲意向的人也大都反悔了。

这对不愿嫁的章素儿来说,反倒是件好事。

只是蔡香亭这种人睚眦必报,更是将颜面视作生命,怎么会善罢甘休?指不定还在憋着甚么坏水。章素儿知道自己必须有备无患。

根据涂四的回报,一整个二月,蔡香亭几乎都萎靡于家中,很少出来。即便出来,也只是去赴几个朋友的邀请,去的都是并不热门的酒楼,专挑僻静的閤子闭门密谈,也很难窥探到他们在谈些甚么。

不过这些人都是纨绔子弟,在京中素有恶名,蔡香亭在他们之中反倒相对比较出众了。

三月十一这一日,正好是殿试结束后的第二天。午前,涂四又照例去了蔡府,午后便回来了,赶在章素儿午憩之前,他汇报了一个新的情况。

“今日那蔡香亭去了龟儿寺,和一个和尚见了面,那和尚带着他又去龟儿寺的后院,见了一个女冠。我是趴在墙头偷看的,实在距离远,没听清他们在说什么。但他们鬼鬼祟祟的,形迹可疑,当不是甚么好事。”涂四说道。

“女冠?”章素儿蹙起眉头。

这蔡香亭素来与佛道无缘,往日里除了好枪棒,就是好酒色,怎么突然之间会与和尚道士来往?而且还是个女冠。

这里面必有蹊跷。

“你继续盯着蔡香亭。”她吩咐了一句,待涂四下去后,她思索了片刻,也不午憩,举步出了自己的闺房,往前院马诚安的屋子行去。

每日午食后,马诚安会看账,看一会困了便会午睡,这几乎是雷打不动的习惯。她这会儿去找马诚安,他当还未睡着。

果不其然,她刚行至马诚安屋门口,就见他从屋内出来,手里还捏着一封信,见到章素儿,忙上前行礼,道:

“七娘,您来得正好。老仆正要去寻您。”

“甚么事?”章素儿问道。

“是龙虎山上清宫来信,二月中时,上清宫已经遣人来汴京,参与上清储祥宫落成后的罗天大醮。不日,来人就当抵达汴京了。信中提及,张天师也亲自来了,罗真人、于真人等与七娘讲道的真人也都随行。”马诚安解释道。

“是吗?我竟不知上清储祥宫落成了。”章素儿一时怔忪。

“刚刚落成,这宫观修了有六年多,还是太皇太后动用宫内所有的私库钱财修建的。”马诚安笑道。

“何时能到?”

“大约再有十天,约莫寒食、清明前后,也说不准。届时,罗真人、于真人会来看您。”

“我可否出门去看看这罗天大醮?”章素儿问。

马诚安苦笑了一下,道:“老仆已经写信去询问郎主了。”

“好罢。”章素儿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前些日上巳节,我都未能出门呢。”

“七娘见谅,老仆也只能奉命行事,再者说,您现在出门,危险重重,可不会再有甚么燕六娘正好路过来营救您。现在府里人手不足,又都是些老弱,实在打不过那些泼皮无赖。万一出了事,老仆该如何向郎主和娘子交代……”马诚安为难道。

这燕六娘消失了一个多月未曾出现,汴京城讨论这位神秘的银面女侠的风头热潮也渐渐过去了。多数人都猜测,这燕六娘多半是离京了。

“我正要与你说,你遣几个机灵点的人手,去探一探龟儿寺的情况。”章素儿接着便将涂四看到的景象与马诚安说了。

马诚安闻言,思索了片刻,道:“老仆这便遣人去做。不过,七娘,您恐怕多虑了。昨日郎主来信,说他已然修书与蔡京,将此事处理妥当,这蔡香亭在汴京待不长了,很快就会被调去外地。”

这确实是她父亲能做出来的事,不过定然是使了什么手段,让蔡京自愿这么做的。章素儿坚持道:

“即便如此,也不能不做防备,毕竟他人现还在汴京之中。何况蔡京、蔡卞两兄弟现在都在外地,鞭长莫及,并不能真正管束于他。”

“好,老仆听您的。”马诚安见她态度坚决,心下思忖还是谨慎为上,于是颔首应下。

交代完此事,章素儿一如往常回自己屋内,小憩、读书、抚琴,如此百无聊赖地打发时间,不知不觉,已然到了晚食时分。

她吃了一些,就吃不下了。阿琳叹息,只能将剩下的饭食与碗碟端出去。七娘这些日子总是这样,吃得越来越少,人也越来越清减了。

章素儿坐回琴案旁,近些日子每每心中忧愁烦闷,她都会抚琴。她清楚得记得那人对她说,若是不开心便抚琴,抚琴可解千愁。

可她说得不对,章素儿愈是捻拨琴弦,曲意就愈发忧思缠绵。声声诉,字字怨,使她愁肠百结全不得解。@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借着心绪的婉转,又拨动了一段琴乐,这是即兴的一段,无谱,因情而起,无疾而终。正思量该如何接续,忽而窗外遥远处响起了一段箫乐,接上了她的琴声。

她猛得抬头,站起身来推开牖窗,遥望远处院墙之外的黑夜。只得隐约见远处的楼台之上,立着一个人影。

她忙再勾动琴弦,抚了几个音。就听得远处也随即给了回应,仿佛一问一答。

是她!真的是她!章素儿真是喜上眉梢。

她想着也许她一会儿就要来,于是连忙去寻阿琳,打发她这就去仆人房歇息去,告诉她自己要早睡,莫要来打扰。

阿琳不明就里,但既然七娘赶她走,她便听话离去。

章素儿又匆匆返回自己屋里,吹息了灯烛。没等多久,忽而房门口有人推门而入,一人立在门口,身着夜行武服的颀长身影一瞬被屋外廊下灯笼的光芒照亮,她又反手将门掩好,上闩。身影重新隐没于黑暗中,只在昏黑中留意下一个挺拔的剪影。

章素儿疾步上前,可走了几步又顿住,踟躇着不敢靠近,只是询问道:“你怎的从正门进来了?”

韩嘉彦听她这样问,不禁笑出声来:“你正门开着,屋内外也没人,我何苦还要爬窗,我又不真是贼。”

你怎不是贼!偷人心的贼!章素儿真想这样回她,可最终也只是跟着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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