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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胥拾遗(318)

“如果可以,我不介意就这样过一辈子,我有的是耐心与你熬。”章素儿无所谓地回道。

一股怒意腾地窜起,直冲天灵盖。文煌真冲到章素儿身侧,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章素儿登时大惊,立刻就做出反应,她反手抓住文煌真手腕,就手一别一拧,文煌真没防备登时痛得叫起来,章素儿袖口一抖,一根铁钗倏然落入掌心,她攥住铁钗,尖头直刺文煌真咽喉,动作一气呵成,快如闪电。钗尖在抵在文煌真喉间,已经划破了皮肤。

“啊啊啊……别杀我!”文煌真慌得大叫,连连求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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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儿自己也惊出一身冷汗,这是她头一次对敌,十数个日夜反复习练韩嘉彦交给她的铁钗防身术,将文煌真当成假想敌反复琢磨反击路数,以至于这些动作都成了肌肉记忆,完全是下意识做出来的。幸而她力气还小,快准狠之中的“狠”还没练出来,钗尖还不能一下捅入一个大活人的脖子里去,就这样收住了。否则此刻文煌真已经是个死人。

“别碰我,以后半点不许,否则我不惜背上杀夫之罪,也要致你于死地。”她控制住自己内心的惶恐情绪,强打精神威胁道。

“我不碰你,我不碰你,你放开我……我绝不碰你。”文煌真几乎要尿裤子了,他不知道章素儿竟然如此厉害,犹如毒蛇。

章素儿放开了他,文煌真颤巍巍站起身来,捂住自己的喉咙,神色惶惶。章素儿盯着他,文煌真本还想说甚么,最终只是狼狈走了出去。

当夜,文煌真并未回自己的寝室。

翌日,文及甫叫章素儿去北堂见面,章素儿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文煌真对付不了自己,就只有当爹的出马了。

她不指望文家人能因为这件事就休了自己,他们怎么可能轻易让自己得逞?势必要用手段使自己屈服。软的不行,就得来硬的了。

事态并未超出章素儿的预想,但文及甫与吴氏对她得态度却并不强硬,反而十分和煦。他们不曾责备章素儿对文煌真的狠辣手段,甚至提都没提,只是告诉章素儿,如果与文煌真住在一起不舒服,可以搬出来独自住,文家愿意腾出一间屋子给她,文煌真也不会去打搅。

章素儿知道这是拉拢手段,文家人浸淫官场这么多年,最擅长的手段就是拉关系,他们几乎能与任何人相处和睦,并将对方转化成自己在官场上的助力。

章素儿是他们拉拢章惇的重要工具,所以绝不可得罪。

她心安理得地答应了独自居住的安排,这样也更方便与韩嘉彦暗中见面。但章素儿并不知道这样的安排之中是否还隐藏着其他的陷阱,她依旧不敢松懈。

婚后约莫十天,章素儿的一切生活用度几乎都与文府隔绝开来,她与阿琳住在了第三进院子的西角院之中,那里与文煌真的东房隔了很远。每日都会有专门的仆从将一日三餐和日常用度送到西角院里来,除此之外,再无人会来打搅。

章素儿带着阿琳将不大的西角院翻了个底朝天,里里外外仔仔细细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这才安心住下。此过程中,她让阿琳设法向外传递了消息,告诉韩嘉彦自己搬入了西角院之中,据阿琳反馈,她亲眼看到蹲守文府之外的长公主府探子取走了她藏在文府角门砖石之下的书信。

那探子阿琳认识,正是翟青。

此过程中,阿琳逐渐明白了章素儿的决心,她知道自家七娘是绝对不会安安稳稳在文府过日子的,她势必要折腾到这段婚姻结束为止。

即如此,她也就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章素儿觉得自己好像当年的杨大娘子入韩府一般,带着女儿韩嘉彦,于府中一隅遗世独立。而自己的生活仍然未变,她只不过从一个牢笼跳入另一个牢笼,依旧是一只樊笼之鸟,不知自由为何物。

时入二月,早春来了,万物渐渐从冰封之中苏醒,但气温依旧彻寒。

伴随着春风一道来的,还有自余杭而来的回信,给章惇送信的信使终于赶回来了。与信使一道回来的,还有一位所有人都在期盼、在寻找的人——曹希蕴。

她一身黑纱道袍,形容枯槁,双眸坚毅,站在韩嘉彦面前,如同一株不肯倒下的胡杨。她出现在长公主府门口时,人正发着高烧,跨入府里第一步,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韩嘉彦接到曹希蕴和回信的当天晚上,就再次亲身夜探文府,去了西角院与章素儿密会。

“素儿,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韩嘉彦见到章素儿后,直接道。

“先说坏消息。”章素儿深吸一口气道。

“你爹答应了樱泓的提议,他不强求你一定要和文煌真有夫妻之实,他只求你先在文府安安稳稳度过一段日子,待到他返回朝堂,立足跟脚,你可以解除这段婚姻,届时你愿意去哪儿便去哪儿,他不会再管你了。只是……你与他的父女关系,也……就此断绝。”韩嘉彦道。

章素儿抿着唇,倔强地不肯落下泪来。这是她自己的选择,这个结果她也早有预料。

“好消息是什么?”她颤声问道。

“曹道长随着信使一起回来了,眼下就在我们府里。我今夜没敢带她来……”

“她怎么样?还好吗?”不等韩嘉彦说完,章素儿就急切地抓住她的肩膀,询问道。

“她……不算很好,瘦了很多,还生了一场大病,需要将养。但她足够强韧,不愧是曹希蕴呐,她当年有多大的勇气反叛出她的家族,如今就有多大的勇气对抗文章二家。没有人能折弯她的脊梁,她一直坚信你也能对抗到底。”

章素儿终于泪如雨下,她颤声询问韩嘉彦:“我爹把她带去了哪里?”

韩嘉彦道:“就在洞霄宫之中,不过是困在了柴房之内。你爹并没想把她如何,本就打算你成婚后他就放人。那些打手,都是你爹雇的本地帮派,你爹似乎与他们的首领有甚么利益往来。”

“是买地的时候雇来的人,后来就一直给我们家做打手。我祖父曾在余杭购买宅第,侵占了他人田地,当时还被人告了御状,我爹当时仕途正如日中天,却因此被贬。他始终都是个非常护短之人,家里人哪怕做了再多的错事他都能容忍,都要包庇,容不得外人置喙。但如今我已经不在他护短的范围之中了,他一定对我失望至极。”章素儿无精打采地道。

“唉……”韩嘉彦叹息一声,她知道这事,元丰四年发生的,当时闹得很大,章惇被贬去外地后没多久,素儿就遭遇了雨夜之事而失忆了。

“素儿,打起精神来!”韩嘉彦鼓励她,“胜利在望了,至少曹道长回来了,她在我府上,我保证帮你把她养得白白胖胖的。你们只需要再熬一段时日,就能团圆了。届时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那不正是你最向往的日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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