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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胥拾遗(299)

情绪的发展开始超出她自己的掌控,今夜她为她研制的药总算做好了,她满脑子都是她药到病除,对着她温柔微笑的模样。

这畅想已然彻底控制了她的身心,待她回过神来,竟然不知不觉来到了她寝室门口。这已然是深夜了,她惊出一身冷汗,刚准备回身离开,恰好被媛兮注意到,这下真就走不脱了。

“辛苦游大夫了,这么晚了还来送药。”

“长公主,我实在不该打搅的……”游素心道,“您还是歇下罢,这药就放在您这儿,每晚服一粒就好,调理的事本也急不得。”

“既然来了,何苦急着走,坐下陪我聊会儿,正好嘉郎不在,我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赵樱泓笑道。

游素心僵在原地,她实在是无法拒绝。可那一句“嘉郎不在,睡不着”却让她的心猛地皱缩,酸楚感顿时满溢胸腔。

她知道自己回避的不仅仅是自己内心的情绪,她还在刻意地回避长公主的夫婿,那位丰神俊秀的驸马郎。回避这夫妻二人的鹣鲽情深,缱绻爱恋。她这乌鸡丸,到底是为了甚么而作,她竟也一起回避了。

身为医者,她已然临渊欲坠了。意识到这一点,她不禁汗颜。

一旁的媛兮搬来了墩子给游素心坐,游素心反应迟钝,慢了一拍,才小心地沾边坐下。

待游素心落座,媛兮却杵在一旁不离开。赵樱泓望了她一眼,媛兮却突然迟钝起来,一点反应没有。

怎么回事?赵樱泓感到好笑,于是出言道:“媛兮,你先下去歇着吧,这大半夜的,辛苦你了。”

“长公主,媛兮不困。”今夜她显得格外蠢笨执着。

“……”赵樱泓一时无语,想想作罢了,她要在这里待着,便由着她罢。于是转而对游素心道:

“游大夫,昨日你提到你家是滁州的大家族,那可是与欧阳文忠有渊源啊。”

“是,我家祖父曾给欧阳公瞧过病。”

“我儿时读欧阳公的那篇《醉翁亭记》,着实是向往滁州琅琊山。临溪而渔,溪深而鱼肥。酿泉为酒,泉香而酒洌;山肴野蔌,杂然而前陈者,太守宴也。宴酣之乐,非丝非竹,射者中,弈者胜,觥筹交错,起坐而喧哗者,众宾欢也。我就想,何时能也去这山林间逍遥一游,人生便也无憾了。不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赵樱泓话还没说完,游素心忽而就急切地打断道:“长公主若愿意,素心定带您一游滁州。”

赵樱被她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一跳,愣了片刻,她回道:

“多谢,若有机会,我也想一圆儿时的梦。游大夫,我这身子长途出行当无碍?一面游山玩水,一面调理,也当能做得?”

“当然可以。长公主出去走走,转换心境,更有利于调养。”

“我也想早日怀上孩子呢,可能是我身子太差了,与嘉郎成婚好几个月了,也没有动静。”赵樱泓故意将话题转回了药上,“不知游大夫这乌鸡水蜜丸有何妙处?”

“或许并非是长公主的问题?也许是都尉他……”游素心没有回答赵樱泓的问题,却突然提到了韩嘉彦。

赵樱泓精神一凛,忙道:“她哪里有什么问题,她身子底子是极好的。”

“敢问长公主,都尉行房时可有异状?”游素心询问道。

赵樱泓的面庞在灯芒之中缓缓涨红,脑海中开始不自主地闪回一些旖旎画面。近些日子韩嘉彦清闲下来,她们日日在一处,自然也没少行房。只是她是女子,赵樱泓从无与男子的经验,该如何回答才好?

“她……很生龙活虎。”她只能模棱两可地回道,但这是实话,大实话。

气氛一时尴尬凝结,一旁媛兮的脸都红了。

“抱歉,长公主,这问题很私密,但我身为医者还是不得不问才是。既然如此,我还是会尽心为长公主调理。您先服这乌鸡丸,这是一个疗程的份,若不起作用,我再做调整。”

游素心感觉快要控制不住内心喷薄而出的酸楚之情了,她站起身来,慌里慌张地说了一番话,便要揖手告辞。

“游大夫早些歇下罢。”赵樱泓也觉得实在尴尬,只得起身送她。

却不曾想游素心忽而靠近,探出手来,抓住了她的手。赵樱泓惊了一跳,游素心却立刻松开了,又揖手道:

“您的手太凉了,明日晨间最好备些热姜吃,祛祛寒。”

“好。”赵樱泓略有些迟疑地回道,随即她望向媛兮道,“媛兮,你送一送游大夫。”

游素心忙不迭地随媛兮一起走了。赵樱泓站在牖窗前,忽略了窗外透入的寒意,望着媛兮手中那盏灯笼的光芒沿着廊道逐渐远去,微微蹙起眉来。

……

“阿嚏!阿嚏!阿嚏!!!”韩嘉彦猛打了三个喷嚏。

“师叔,您没事吧?不会是乘船吹风受寒了?”翟青一脸关怀地望着她。

“没事……多半是,有人想我了。”韩嘉彦开玩笑道。

“那一定是长公主想您了,哈哈哈。”翟青笑了。

“雁秋也想你呢,所以咱们再加快些,早日回去。”韩嘉彦道。

“好!”

腊月初九,韩嘉彦、翟青过江后,已然与同行的庞安时分开。庞安时自回他现居地鄂州,而他们也已然快船入了江南。

冬日的江南又别有一番景致,虽然草木凋敝,但却并没有北方的如刀朔风,寒意沾湿沁入肌骨,一时半刻还好,在外奔波时间长了,就觉得冷了。

韩嘉彦紧了紧身上的黑狐皮裘氅,忽而想起赵樱泓的那件白狐皮裘氅来,一时又不可遏制地想她。这些日子她真是不得不强行转移开注意力,否则只要一放空就开始想她,想得心口作疼。

越是想,就越是着急。她加快速度,与翟青赶到了碣村,一番打听,总算找到了庞安时所说的那处乱葬坟。

韩嘉彦与翟青商议过了,为了便宜行事,他们选择将尸骨就地焚为骨灰。翟青并不信佛,但也不讲究土葬丧仪。他看得很开,兄长的尸骨只要找到了,不论是全尸还是骨灰,只要能带回去安葬就好。

他觉得他们兄弟俩本就是无根浮萍一样的卑贱之辈,早年间流浪时,饿得三天吃不上一顿完整的饭食,寒冬腊月里随时随地都有倒毙路边的风险。那时候他们兄弟最好的下场不过一卷破草席裹身,就地掩埋,身后也无人祭扫。

如今有韩嘉彦亲自来给翟丹收尸,焚为灰烬,也能早日超度,他已然非常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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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此,他们还征求了陈硕珍的意见,陈硕珍同意带回骨灰。如此,也方便她往后有机会将骨灰与早已故去的老帮主葬在一起。

老帮主的墓地在临洮府,那里是他的家乡,也是与西夏对抗的前线。早些年他去世时,茶帮废了好些力气才将他迁到老家安葬。

半夜挖坟,焚烧已然腐烂的尸骨,令韩嘉彦悲恸哀伤。这种感受,多年前给母亲开棺验尸时,她也体会过,那会儿比现在更难受。这么多年,她终于还是熬过来了,她不希望再有下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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