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华胥拾遗(281)

“说实在的,我怎能不动心?我本是良家女,被张定远迫害至此,我对他内心极度愤恨。我也想回到我的家乡去,再也不寄人篱下。但我不敢轻易相信一个陌生神秘的面具女,那女子也知道我不信任,所以承诺我,让我等她一段时间,不日将会有部落里的勇士带着信物来见我,到时候我自然会相信。”

韩嘉彦接道:“今天保护你出逃的那两位,就是你家乡来的勇士?”

尹香香咬唇,最后点头:“他们俩都是部落的勇士,也是族长的家奴。他们在年初时突然到访,并给我带来了族叔和族兄的信物和信件。”

“但面具女帮你显然是有条件的,对吗?”韩嘉彦微微一笑道。

尹香香觉得眼前这个人仿佛看透了一些,她只得道:“是的,她告诉我,要带我离开白矾楼需要契机,我还需要再熬几个月才能等到契机到来,届时我就能彻底脱离苦海。而所谓契机,其实是一个陷害张定远的局,这个局我必须参与……”

“那么你是否知道那面具女的下落?”

“我不知晓,每一回都是她主动来找我,神秘兮兮,我连她叫甚么名字都不知晓。”尹香香摇头道。

韩嘉彦点头,尹香香供述的一切,与她的推测完全一致。她随即道:

“有些事我不知道你是否认识到了,但我还是希望告诉你,张定远与你故去的阿叔的关系非同一般,你的族叔、族兄也并非是很在乎你才要迎你回去,他们恐怕只是在配合面具女做局,本来目的是搞死张定远。

“张定远很可能借助你阿叔带来的关系网,向关外的女真部落偷偷走私货物,这层关系恐怕已经有很多年了。你的阿叔到底是被山贼乱刀砍死的,还是死于其他的原因,值得调查。而你如果返回关外,恐怕也并不能过上你想要的生活。你被彻头彻尾地利用了,与你相关的所有人,都在利用你。”

尹香香凄惨一笑,道:“韩都尉,您不愧是皇城司勾当,这么快就看透了一切。我想明白这些还是今天早上在祆庙之中。教我装病,带我出来的是一个叫马三的军巡,而我发觉埋伏在祆庙里的两个部落勇士竟然与那马三早就相识,才顿悟到其中的关系。”

马三乃是开封府军巡之中一个不大不小的头目,手底下一帮兄弟专干走街串巷维护治安之事,身边恐怕还围着好些三教九流□□势力,是开封府的地头蛇。白矾楼想要走私,没了这帮人辅助还真不行。

他恐怕早就勾结在白矾楼向女真走私的生意之中,且此人在利益集团中的位置相当核心,负责情报的传递,与女真人认识并不稀奇。

白矾楼最初的走私生意是从尹香香的阿叔起家的,但恐怕是中间出了甚么分赃不均之事,这位阿叔被杀了,于是有新的集团异军突起,顶替了阿叔的押运行当。

而这其中,定与尹香香的族叔劾里钵与族兄阿骨打分不开干系。

而现如今,局势再变,许是因为张定远又做了甚么缺德事,惹到了劾里钵与阿骨打,这父子俩又被李玄挑拨,终于上了李玄贼船,打算配合她做局搞垮张定远。

思索间,外间突然有人来报:

“管勾,开封府传信,那个骑马逃遁的蒙面歹徒落网了。”

韩嘉彦立刻站起身来,道:“我即刻去。”随即她回身看向尹香香,见她神色凄然,已然落下泪来。

她轻声道了句:“我给你的帕子呢?你不会丢了罢。”

尹香香闻言,连忙从袖子里取出了韩嘉彦给她的巾帕。@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韩嘉彦笑着道了句:“擦擦眼泪,没甚么大不了的,路还长着呢。待我回来,便领你去我府里,见见我们家公主。你若无栖身之地,便先在我府里做事。”

言毕,便转身离去。

尹香香低头望着那帕子,泪水滴落其上,晕开一圈涟漪。

……

游素心收拾好行李,背着包袱,提着药箱,立在西华门的长公主车驾旁。等了有一会儿,见赵樱泓领着一众下人出来了。

这么快?她还以为自己要多等一会儿。

赵樱泓走近后,游素心吃了一惊。长公主与方才的状态截然不同,此时双目红肿像是哭过,神思恍惚,步态漂浮,胸腔起伏过快,呼吸有些过促。

这是怎么了?长公主不是去见官家了吗?莫非和官家之间……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即刻回府。”赵樱泓吩咐道,声音中含着难以掩盖的张皇与心伤,乃至于恐惧卑怯。

“长公主……”游素心见她非常不在状态,趁着她上车之际,连忙上前见礼,她怕长公主将她给忘了。

赵樱泓瞧见她,反应了好一会儿,才仓促道了句:

“游大夫,你骑马随行罢。”

“长公主,民女不会骑马……”游素心尴尬道。

赵樱泓此时灵台混沌,强烈的情绪控制着她的心神,她思绪纷乱,一时不知该作何安排,好在媛兮陪在她身旁,这时候连忙道了句:

“游大夫若不嫌弃,与婢子坐一起罢,这车驾前辕宽敞,还能再坐一人的。”

“好。”游素心答应下来。

此时赵樱泓已然钻入了车厢之中,媛兮拉了一把游素心,二人并肩坐于车辕之上。车驾出发,游素心一肚子的疑问,但却压根不敢多问。

车厢之中不时传出难以压抑的啜泣声,长公主似是伤心欲绝,这哭声让游素心的心都揪了起来。

媛兮坐立难安,时不时回首看向车厢内,想要进去又不敢。

游素心实在忍不住了,悄声询问媛兮道:“长公主这是出了甚么事?”

“长公主和官家起了争执,官家说了重话,还将她赶了出来,伤了她心。”媛兮犹豫了片刻,悄声回道,随即问,“游大夫,您有没有办法让长公主平复情绪,婢子很担心她的身子,阿郎说她不能情绪太过激动。”

游素心想了想,道:

“我试试。”

说着从车辕起身,道了一句:“长公主,素心冒犯了。”

然后也不等车厢内回应,便大着胆子钻入车厢内。

“你出去!”

赵樱泓慌张地抹泪,她不愿让他人看到自己这般模样,可情绪又克制不住。此时她有多伤心,就有多懊悔,她痛骂自己犯了不该犯的错,但又伤心于弟弟怎可这样对她。十数年相依为命一起长大,一起读书玩耍,竟然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难道天家无情,自己与弟弟也概莫能外?

他与自己再也不心意相通了,不知何时就筑起了心墙,自己再也无法触及他内心深处的地方。自己说的话他不爱听了,他有他的主意,任何人都违逆不得,因为他乃天子!

而自己呢?说好听点是帝姬,是天子姊妹,说难听点,嫁出去的女儿如同泼出去水,还如何指摘弟弟的过错?

越是这般想,越是伤心欲绝,仿佛有一只可怖又无情的手,将儿时深入骨髓的亲情从她身体里强行撕扯出去一般,痛彻心扉。

上一篇:孽徒 下一篇:心动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