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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胥拾遗(275)

这四人扮成了商人,穿着名贵的绫罗绸缎,瞧上去像是来黄鹤楼游玩的。

而就在他们不远处,有一队被官兵重重保护的车驾恰好抵达了黄鹤楼,车驾之上下来了一位锦绣华服的官宦人物,须发花白,年岁已大。

“那是谁?”翟丹问。

“是吴处厚,汉阳知军。”庞安时答道,“在下前些时日还被请去给他瞧病来着,这人与蔡确之间矛盾很深,车盖亭诗案就是他挑起来的。因着这件事,听说就快要拔擢离任了。”

“蔡确是个真小人,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唐慎微接话道。

“不妙!”浮云子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拔腿就往吴处厚的车驾附近冲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拦在了陈硕珍跟前,笑着道了句:

“这位娘子,可想要瞧一瞧在下的药?包治百病。”

陈硕珍四人瞧见浮云子突然出现,顿时陷入震惊,段成才藏在袖管里的短刀又收了回去。

而此时,吴处厚已然在保护之下进入了黄鹤楼。

第一百五十六章

这一场遭遇,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不待陈硕珍四人多做反应,浮云子就立刻低声道了句:

“去江边亭中详谈,莫要再此逗留。”

言罢,对着街对面的翟丹一招手,就率先往不远处的江边亭行去。陈硕珍四人警觉起来,与他拉开一段距离,随了上去。翟丹也立刻反应过来,对庞安时、唐慎微一揖手,挑起扁担就去追浮云子。

庞安时与唐慎微相视一眼,并未着急离去,但也并未追上去,只是在原地等候观望。

这江边亭建在码头边,主要是为江边送别的人所修。此时亭中无人,恰好给了浮云子等人空间。浮云子见陈硕珍四人进来,立时发问:

“你们怎会到此?我不是让你们匿于江西龙虎山中,至少半年内不得出山吗?”

“今时不同往日,我们联络上了离散的帮派兄弟,得到了新的消息。”陈硕珍压低声音解释道。

“你们是来刺杀裴谡的,还是来刺杀吴处厚的?”浮云子直截了当地问道。

“裴谡?”陈硕珍吃了一惊。

“看来你们是来刺杀吴处厚的。”浮云子从陈硕珍的反应中得到了答案。

“我们并不知道裴谡也在,但吴处厚今日会到黄鹤楼之事我们是约莫一日前得到的消息。”杨浩然站出来解释道,他是茶帮刺客首领,同样也掌控茶帮的情报网络。

“你们和吴处厚有甚么恩怨?”浮云子问。

“嘉佑年间,他曾在诸暨担任主簿,他在任时茶帮就遭到了大规模的挤压,且他是建州人,一力打压江南茶而扶持建州茶,他是幕后推手之一。后来他离任,还写信给当地官员要求继续跟进,联络官军围剿茶帮,不肯放过我们。

“老帮主之死也与他直接相关,老帮主是中了被他派来的官军射出的暗箭,留下了难以愈合的箭创,反复发作后病亡。如今茶帮被裴谡剿灭,我们流离失所,东山难再起。他即将离任,我们寻此时机,拼个鱼死网破,也得拉他给老帮主陪葬!”段成才怒道。

浮云子抬手安抚道:“现在你们不能进去,这是个钩子,咬上你们可就真的再无翻身之日了。”

陈硕珍撩开面纱,沉声说道:

“多亏浮云子道长在此,我真是惊出一身冷汗。这是裴谡做的局?”

浮云子捻须思索道:“多半是的,这一路行来裴谡的举止都很张扬,我一直猜测他在放线钓鱼,没想到你们竟然过来咬钩了。看来他始终都对你们四个人在开封府被劫走之事耿耿于怀,想要抓住你们。以至于,连吴处厚这个老家伙也被他做成了诱饵。”@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太悬了……”任品规擦了擦额上的汗道。

“但这个吴处厚,他也不单纯只是个诱饵,漕帮能发展起来,与他脱不开干系。他背后还有人,是朝中的高官,只是我们至今理不清其中复杂的人脉关系网。”段成才不甘心道。

“还能是谁?不就是就是旧党一系嘛。”

见茶帮四人神情迷茫,浮云子笑道:“我给你们捋一捋关系,这吴处厚是哪里人?”

“建州邵武人。”陈硕珍道。

“建州邵武与建州蒲城距离远吗?”浮云子又问

“不远,几乎毗邻。”陈硕珍再道。

浮云子掰着手指道:“吴处厚就是蒲城吴氏出身,他与曾经的宰相吴充乃是族亲。

“宰相吴充的几个子女全与朝中高官有姻亲,儿子吴安持娶王安石女蓬莱县君,其长女嫁欧阳修大儿子欧阳发、次女嫁吕公著二儿子吕希绩、幼女嫁文彦博子文及甫。

“王安石、欧阳修、吕公著、文彦博,哪个不是权倾朝野的宰执人物?即便这些人如今都已离世或隐退,他们遗留的政治资源与人脉依旧深刻地影响着朝局,吴处厚也是其中的一环。

“吴家多面结亲,横跨新旧。但综合来看,吴家仍然属于旧党,其势力最终与旧党勾连最为深刻。而如今在欧阳修、吕公著已然去世的当下,只有文彦博这个四朝老臣依然有着深刻的影响力,是吴处厚最为倚靠的人物。

“吴处厚敢于大刀阔斧整顿东南茶帮,扶持建州茶,本就是旧党会做的事,因为东南可是王安石的势力范围,而且王安石可是赞成罢茶榷法的,他与茶帮的立场从始至终都是一致的。”

“文彦博不是北派朔党?他怎么会……”段成才不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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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云子解释道:“他确实是朔党,但他的立场不仅仅是朔党,他是站在整个大宋的国之利益角度来考虑问题。而在他这样的老臣眼中,唯有稳一个字,其余都得靠后。茶榷问题可以慢慢再议,但茶帮作乱必须当即剿灭。茶帮被打压的那个时间段,正是仁宗对西夏用兵的时期,要对外征战就必须要平内乱,这是朝□□识。”

茶帮四人快被朝中这复杂的人际关系绕晕了,不禁感叹自己这些平头百姓,实在无从知晓这些官员之间的复杂利益关系。

“新党是否不同?”

“对待叛乱,新旧皆同。”

茶帮四人神色黯淡,他们并非乱臣贼子,也无造反之心,更是一心一意要匡扶宋室,铲除奸佞贼臣。但如今既然知晓茶帮被剿乃是朝中的共识,他们也彻底陷入了一种空虚之中,他们的敌人不是某个奸佞贼臣,多年来十分清晰的复仇目标忽而就消失了。

“朝廷难道就不给我们这些老百姓一条活路吗?我们不过是种茶的茶农而已,只是想辛辛苦苦一年有钱赚,能活下去,我们到底欠了朝廷甚么?”段成才眼中含泪。

“唉……我一直反对刺杀之事,事到如今,咱们还是自谋出路罢,杀了个吴处厚又能如何?我们还能杀尽朝中臣吗?”任品规显得灰心丧气。

“别说这些丧气话。”陈硕珍蹙眉道,她不希望在这个节骨眼上,自己手底下的人出现分歧,人心离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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