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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胥拾遗(264)

“奴家李师师见过长公主、韩都尉。”李师师带着她的贴身僮官前来,一进门,摘下维帽,便拜了下去。

“师师姑娘免礼,快请起。时间不多,就不要拘俗礼了。”韩嘉彦未发话,赵樱泓上前扶了一把李师师。她虽然偶尔会吃点李师师的飞醋,但她心中牢记李师师曾帮助过她与韩嘉彦互明心意,对她其实是十分感激的。

“长公主今日再次蒙难,奴家自然要挺身而出,相助二位。您二位可是想知道尹香香的背景?”

“是,不知师师姑娘知道多少?”

“这女子很神秘,我只知道她是近几年莫名冒出来的,张定远对她一手扶持,自我从白矾楼独立出来后,张定远一直在物色新的行首,希望能与我分庭抗礼。她是其中之一,也确实是容貌出众、歌舞诗文俱佳。我虽对她所知甚少,但因我交游广,曾从一些江湖朋友那里风闻她自关外来。”

“关外?”

“是的,渝关之外。”

“渝关……那里是辽国的地盘,但辽人似乎在那里的经营也不多,那里更多的是渔猎为生的女真人。”韩嘉彦道。

李师师点头:“韩都尉见多识广,说得没错。渝关之外活动的,确实更多是女真人。传言这尹香香就是女真人,虽然外貌上瞧不出与咱们有甚么分别。”

韩嘉彦与赵樱泓相视一眼,感到莫名其妙。想必白矾楼应当知晓尹香香的来历,若真如李师师所言,白矾楼为何会如此大力扶持一个女真族女子在汴梁的风月场里出风头?

等等……尹香香这一回很可能是受到了李玄指使,这意味着李玄也很有可能清楚尹香香的来历。

她到底想做甚么?李玄此人素来擅长联合外族打击大宋,当年五路伐夏失利,此人在其中起的负面作用极大。如今她若想颠覆宋室,势必要里外夹击。一是加速大宋内部的瓦解衰败,二是联合外族掏空内部,并从外进行侵略打击。

她还说过,要让辽和西夏全都付出代价,所以她找上了女真人?可那帮在偏远蛮荒之地渔猎的落后部族,能掀起甚么风浪?他们能有颠覆三国的能力吗?

李玄筹谋多年,不会认不清这一点,她势必有十足的把握,才会如此行事。韩嘉彦只感觉此局深不见底,让她汗毛耸立。

“师师姑娘对白矾楼的生意知道多少?”

“您是想问水面下的生意?”李师师冰雪聪明,道。

韩嘉彦点头,李师师则道:“白矾楼历来与西夏和辽都有走私生意,这在江湖上并不是甚么秘密。主要就是些茶酒粮布,都是边地会缺乏的东西。”

“那走私军械呢?”韩嘉彦问。

李师师吃了一惊:“军械?这……白矾楼不可能将手伸得这么远。”

韩嘉彦一笑,如此看来李师师对此也不知情,想来白矾楼做这件事,恐怕是近期才开始的。

李师师见状,思索道:“韩都尉、长公主,二位既然查到了军械,我想恐怕与女真人就分不开干系了。不论是辽还是西夏,都不缺铁器军械,只有女真人缺。白矾楼如此扶持一个女真歌妓,想必与女真人有往来。这应当是我离开白矾楼之后的事了,我虽不清楚内情,但大致能猜到。”

赵樱泓点头,道:“师师姑娘,我备了些金银首饰,一会子让人给你送回去。”

“长公主!奴家并不求钱财,实在是不能收下。”李师师连忙拒绝。

“师师姑娘多次帮我们,我一直都未好好感激你。今次你又伸出援手,若再不求回报,我实在过意不去。”赵樱泓道。

李师师想了想,又望了一眼不远处的韩嘉彦,道:“我曾与韩都尉约定,希望她替我完成两件事。眼下我确实有事相求,还望二位贵人帮我。”

“现在是欠你三件事了,你说,我们一定帮忙。”韩嘉彦道。

“我希望二位能帮我寻一个人,他姓王,曾在开封府任画像师。我托我江湖上的朋友寻访数年,都杳无音讯,实在是无计可施了。”

“这位王姓画师,莫非是……”赵樱泓不禁看向韩嘉彦,韩嘉彦点头,应当就是那个曾与李玄相熟的画师。

“二位似是知晓这位王画师?”李师师道,“他是我的亲叔叔,也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叔叔?!”赵樱泓吃了一惊。

李师师解释道:“奴家本姓王,父亲名寅,寅虎的寅,家里本是在京中经营染坊的。我四岁时,父亲因罪死在了狱中,家道中落,以至于我最终流落风尘,认了李蕴娘子做干娘,随了她姓。这王画师是我的亲叔叔,他叫王辰,辰龙的辰。”

“恕我直言,师师姑娘为何现在要急着托我们找他?”韩嘉彦问。

“因为我近期偶然间发现,我父亲当年的罪案,与白矾楼有关。我父亲很有可能做了白矾楼的替罪羊。而这一切的真相,也许我叔叔都知晓,因而他才会失踪。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若还是找不到他,恐怕当年的真相就要石沉大海了。恰逢此时,二位来寻我,我发现二位的事情同样事关白矾楼,我认为这是一个机会……”李师师十分坦陈地解释道。

这是一个甚么机会?李师师虽未说出来,但韩嘉彦心中清楚,这是一个扳倒白矾楼的绝佳机会。

“好,我会即刻着手去寻的。”她微微一笑,应承了下来。

第一百五十章

媛兮望着身边的绿沅,缓缓叹了口气。

她的面前摆了一桌子菜肴,全是她爱吃的。可绿沅筷子动也未动,只仿佛失了魂魄一般坐在餐桌边。

她已然不哭了,眼睛肿得通红。声音嘶哑,憔悴不堪。这小姑娘今年才刚及笄,却突然蒙此大难,使得她一夜之间丧失了所有的孩子气,仿佛瞧不见未来的将死之人一般,暮气沉沉。

“吃啊,不吃饭,哪来的体力坚持接下来的审讯?”媛兮劝她。

“长公主与阿郎会不会把我交出去?”她问道,那这话问得如此没有底气,她自己恐怕也知晓自己没有那么重要,不值得长公主不顾一切来保护。

“她们不会将你交出去。”媛兮道,“绝对不会。”

“媛兮姐,你别安慰我了。”绿沅垂首,眼泪又要掉下来。

宫里派来的黄敞副都知就在隔壁屋子里,绿沅一瞧见他,就想起在宫中时的日子。压抑又辛苦,她能随长公主陪嫁出宫,本以为就此海阔天空了。可世事难料,如若今次她无法度过这一劫,那她恐怕就要进大狱了。那里比起宫里更恐怖,她一定熬不过去了。

“将你交出去,意味着也将长公主和阿郎的清白交到了别人手里。你这丫头,若是别人对你施以酷刑,你承受得住吗?若你承受不住,屈从于歹人,说出一些污蔑于长公主和阿郎的话来,这对她们来说也很要命。所以你放心,她们不会将你交出去。”媛兮分析道。

绿沅再次呜咽起来,她知道自己没用,是自己牵累了长公主与阿郎:“为什么独独是我,是不是因为我最傻,最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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