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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胥拾遗(261)

她又问:“蔡香亭今晚可行房过?”

仵作愣了一下,随即回道:“确然行房过。”

“那自称招待了蔡香亭的歌妓,可做了检查?”

“查了,女监那里的仆妇负责检查,那歌妓今夜确实招待过男子。只是……也无法确定就是蔡香亭。”吏员回道。

韩嘉彦蹙着眉,觉得此事越发诡异。根据小厮的口供,蔡香亭是被小厮骗到那院子里去,见的人也不是甚么歌妓,而是白矾楼的东主张定远。可根据验尸结果,蔡香亭今夜确然与女子行过房,到底是在案发前的哪个时间段他与女子行房了?还是说,小厮又在撒谎?

不,这应当都是事实。只是那小厮并未亲眼见到张定远,他只是看到了张定远的车驾。也许张定远并未来,而乘坐在车驾之中的人另有其人,就是那个歌妓?

“那歌妓现在何处?我要见一面。”她道。

“您随我来。”吏员立刻带着一众皇城司干探往女监而去。

他们在女监门口见到了坐在条凳之上,披头散发,裹着一张毯子,满面惶恐的歌妓。韩嘉彦瞧她容貌,似是有些熟悉,仿佛见过,又仿佛没有见过。

她瞧着立在自己面前的韩嘉彦,似是有些紧张地低下了头。

“你叫甚么名字?”韩嘉彦问。

“奴家……尹香香。”女子回道,声音婉转动人,她若非如今这般憔悴可怜的模样,也合该是个绝色美人。

韩嘉彦注意到身侧吏员面露不忍,于是低声问了一句:

“你识得此女?”

“回都尉,此女乃是继李师师之后的行首,如今京妓三大行首,她是其中之一。”

“她可是白矾楼新捧出来的?”韩嘉彦又问。她终于隐约想起,她前年科考,曾被一帮同年拉去了白矾楼听李师师唱曲,在李师师登场之前,似乎就是这个女子在台上唱曲暖场。

“都尉明鉴,确然是白矾楼新捧出来的行首。她名望在外,受很多人追捧。今次这件事,若处理不好,恐很多人会不满。”

韩嘉彦沉吟了下来,眸光锐利地注视着尹香香,良久未语。

第一百四十八章

韩嘉彦搬了一张条凳,坐在尹香香面前,神色平静地询问道:

“我是皇城司的管勾,我姓韩,今夜发生了甚么事,你可否与我说说?”

“奴家认识您,您是韩驸马。”尹香香道,“您大婚时,我与姐妹们在街边都瞧见您了,印象很深刻。”

“我是否是驸马,与本案无关。我如今接管此案,还请你配合我调查。”韩嘉彦温和道。

“您想知道甚么?”

“我已经问出我的问题了。”

“可奴家也回答过一遍了。”这尹香香似是有些气性,与韩嘉彦话赶着话,竟起了几分怒意。

“姑娘,你似乎尚未搞清楚情况。眼下是皇城司断案,你与开封府说了甚么,我皇城司并不予采信。还请你再说一遍。”韩嘉彦的态度依旧温和,但语气极为坚决。

尹香香咬唇,终于还是屈服,叙述道:

“奴家在那花鸟鱼市开了一间私人妓馆,今夜接待了蔡公子。奴家与蔡公子欢好一场,本已睡下,却不知怎的,半夜听见了窗外有动静,随即蔡公子起身离去。奴家好奇,便追上去,哪里晓得瞧见那蔡公子在巷弄里,被一个婢女模样的女子,用冰锥一样的凶器刺了一下,痛苦倒地。奴家吓坏了,连忙去蔡公子府上报信……随后蔡公子府上人报官,亦将奴家带来了开封府。”

说到此处,泪水已然滚滚而落,这非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屈辱。她已然在人前多次提及自己今夜与蔡香亭之事,即便是妓,即便人人都知道妓是做甚么的,仍然会感到屈辱。

韩嘉彦沉默地听她说完,随即抽出自己的巾帕,帮她拭去面上的泪水。

尹香香愣在当场,眸光怔怔地望着眼前的韩嘉彦。如此一个绝世佳公子,俊美无双,与她非亲非故,又是尊贵的驸马郎,为何会对她这样一个低落于尘埃之中的女子做出这样的举动?

韩嘉彦帮她擦完了泪,将巾帕塞到了她手中,缓缓道:

“这帕子送给你。香香姑娘,我知道你在撒谎,也知道你是被迫的。没关系,今夜我不逼你,我不喜欢为难本就苦难无依的女子。你也许并不知晓,我与师师姑娘很熟,你如果不愿说实话,我可以去问她。

“如果你觉得自己未来的前途渺茫,性命堪忧,我也可以帮你。今夜你也累了,且回去歇息罢。如果你想通了,可以向长公主府掌事陈安传个话,我会再来见你。但记住,一定要直接向陈安传话,其余人不可信。”

说罢,她起身,领着身后皇城司的人离去。

尹香香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咬唇捏紧了帕子。

韩嘉彦刚从大牢走到开封府的府圃附近,就撞见了一边快步走着,一边整理官袍官帽的开封府知府韩宗道。这一瞧便知他是匆匆从外面赶回来,走得是开封府的东北侧门,自府圃穿过,往前堂而去。他今夜恐怕也有酒局,听闻出了事才赶回。

韩嘉彦上前见礼:“韩宝文,嘉彦有礼了。”

韩宗道,字持正,常年在外担任州府一级主官,地方行政经验极为丰富。他是去年十二月时接替范百禄,以宝文阁侍制权知开封府,故而韩嘉彦尊称他一声“韩宝文”。

“哎呀!”韩宗道猛一见她,连忙扬起笑容,揖手来迎,“韩都尉,您竟然在此处!抱歉抱歉,韩某来迟了。”

韩嘉彦眼下虽然担任皇城司勾当,但因她的驸马都尉身份最为尊贵,故而若非皇城司内部的同僚或上级,一般人都会以“都尉”尊称于她。

她二人虽然都姓韩,但本身并无宗亲关系,只是恰好同姓。

韩宗道正打算开口询问案情,忽闻一声哭天抢地的哀嚎,不远处,一锦绣衣裙、戴满名贵首饰的中年妇女甩开身边的仆从,扑了过来,拜倒在韩宗道脚下,道:

“韩知府,韩青天!您要为蔡家做主啊!民妇的儿子,他还这么年轻,就这样被残忍谋害,这开封府还有王法吗?!”

“哎呀哎呀,王夫人,您快起来,这这……千万别这样,有话好好说…”韩宗道结结巴巴地虚扶那中年妇女,神情尴尬。

韩嘉彦一偏头,那开封府的吏员立刻很有眼色地凑上来低声介绍道:

“这位便是蔡香亭的生母,蔡卞的妾室王氏,听闻她在蔡卞所有的妾室中最为受宠。她身边那个嬷嬷,是蔡香亭的乳母,嗓门极大,特别能闹。这两女唱双簧,闹得是不可开交。”

说话间,那嬷嬷似是注意到了吏员与韩嘉彦窃窃私语,那张布满褶皱的面庞上,一双阴狠的三角眼立刻瞪了过来。吏员顿时吓了一跳,一脸畏缩地往韩嘉彦身后躲。

那嬷嬷上前,扶起王氏,又挤出一副悲切的神情来,道:

“韩青天,如此中秋佳节,我家大郎主、二郎主,还有公子们都在外。家中只有八公子这一个宝贝郎君。可他……本开开心心出去,竟就这样一去不回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教我家娘子如何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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