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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胥拾遗(13)

然而姜还是老的辣,韩忠彦只用一句反问就驳她哑口无言:“若再起玄武之变,武后临朝呢?”

韩嘉彦心中嘟囔了一句:那倒也并非不可,届时我就可换下这身男装,以红妆入朝了。

第八章

太学,阙楼威严,阔庭广厦,书声朗朗。太学之东,一墙之隔,为国子监。

尚书省礼部统管国朝之文化教育,国子监为其下辖机构之一。管理国子学、太学、辟雍、四门学、广文馆、武学、律学的具体事宜。太学隶属于国子监,国子监祭酒兼掌太学,另设司业一人协助祭酒负责校务。

国子监本部直接教导少数学生,即国子学,多为京朝七品以上官员子弟。至元祐年间,国子学基本已不再招收学生,只存行政之效用。

太学的生员无品官的资格要求,广大庶民子弟皆可入学,但光是入学考试这一关,绝大多数人就过不了。

神宗时期,借着熙宁变法的东风,太学大兴。如今已然是全国学子向往的最高学府。如今的国子司业由夫子第四十七代孙——孔武仲担任。他与其兄孔文仲、其弟孔平仲合称“三孔”,孔文仲两年前业已驾鹤。

韩嘉彦随着长兄进入太学,穿庭过院时恰逢午间课休,一众白布襕衫的学子正三五成群,从授课的学房向供膳的膳房行去。许多人注意到了他们,从穿着、形貌,可轻易判断他们的身份,于是便成功吸引了注意力。

“好像是尚书左丞韩师朴。”韩嘉彦听到有人认出韩忠彦来,低声议论道。

“他身后的那是谁?颇为年轻?”

“应是他的幼弟,形貌很是相像。”

“韩六郎?似是很少闻名。”

“据我所知,韩六郎自幼就不在汴京。”

“这是为何?”

“家事,家事,莫打听……”

韩嘉彦眉梢微颤,不禁腹诽:这帮子太学生消息可真灵通,大宋朝文武百官,至少七品以上的京官都被他们摸清楚了家世背景。

韩忠彦稳步前行,似是对一切议论充耳不闻。行至司业住邸,有门徒上前迎接,恭迎他们入内。韩嘉彦本以为长兄带自己来此,是为了科举之事,想向国子司业孔武仲请教今年的应试策略。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只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孔武仲邸内还有一位先客,他一身素衣直裰,头戴东坡巾,面貌颇有些沧桑,苍须霜鬓,年岁已长,但气质儒雅端谨。

“诶呀,子由,你果在此处。”韩忠彦这一进门,便笑呵呵拱手道。

头戴东坡巾的儒雅男子便是苏辙,他忙起身回礼:“师朴兄。”

韩忠彦比苏辙还长一岁,故而苏辙唤他为兄。

另一位身材高大,一身学官公服的短须男子,年岁也颇大了,脊背有些岣嵝,跟着向韩忠彦行礼:“见过师朴兄。”

韩忠彦回礼道:“客气了常父,今日是某打扰了,还是为了私事,某这是厚着脸皮登门拜访呀,呵呵呵呵……”

孔武仲字常父,年纪比韩忠彦小四岁。

“师朴兄今日过太学,是为了令弟罢。”苏辙的注意力已经落在了他身后的韩嘉彦身上。

“哈哈哈,子由你可太机敏了。”

此时韩嘉彦回过味来,想来韩忠彦定是没跟苏辙打过招呼,韩忠彦今日可能是临时得到了消息,直接带着韩嘉彦来抓苏辙的。

因为能明显看出,孔武仲知情,但苏辙不知情。

“来,师茂,过来见礼。”韩忠彦招呼身后的韩嘉彦。

韩嘉彦上前,端谨方正地施礼:“嘉彦见过孔司业,见过苏中丞。”

苏辙凝目打量他许久,由衷赞道:“公子如玉……公子如玉呀。”

韩嘉彦神色更显谦卑。

又是一番寒暄,众人才分宾主落座。韩嘉彦陪了末席,虽然她对于一会儿可能到来的考校并不犯怵,可长兄这一点不与她打招呼,直接突袭的行事方式,还是令她颇为不爽。

茶盏已添了一轮,是时候该切入正题了。就听韩忠彦笑道:“我这幼弟,自幼是在相州老家长大的,今年刚应举得解,明年应试。我带他来见见二位山长,二位给提点提点。”

苏辙也曾任学官,称一声“山长”也恰如其分。

苏辙与孔武仲相视一眼,孔武仲读懂苏辙眼神,于是率先开口道:

“近些年,进士科取士之风向,想必二位也很清楚。字简言洁,行文舒朗,说理为重,崇高古而弃艰涩,最忌佶屈聱牙。这是自欧阳文忠以降就形成的取士风向。不过,也并非不考文采,相反,这种考法更显功力。师朴兄,我得先看看师茂的底子如何。”

韩忠彦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孔武仲一扭头,便瞧见不远处墙上挂着一幅古渡图,于是道:

“就以古渡作诗或词罢。”

韩忠彦眉头一蹙,心想这题出得有点刁钻,并非是寻常考题。

他将眸光投向韩嘉彦,就见韩嘉彦面上未有一丝怯乱,忖了一会儿,缓缓开口吟道:“词牌:南乡子。烟暖雨初收,落尽繁花小院幽。摘得一双红豆子,低头,说着分携泪暗流。”

苏辙静静听着,没有太大反应。孔仲武暗暗点头,景很美,意象是红豆,说相思别离,符合古渡所象征的场景。上阙看上去中规中矩,无功无过。但是急思之下有这样的发挥,很不错。

“人去似春休,卮酒曾将酹石尤。别自有人桃叶渡,扁舟,一种烟波各自愁。”韩嘉彦继续吟完下阙。

“好!”孔武仲点头称赞,“好词。”

卮乃古时酒器,洒酒于地曰酹。“石尤”用典“石尤风”:相传古时有商人尤某娶石氏女,情好甚笃。尤远行不归,石思念成疾,临死叹曰:“吾恨不能阻其行,以至于此。今凡有商旅远行,吾当作大风为天下妇人阻之。”

后称逆风、顶头风为“石尤风”。

苏辙心中沉吟:词是好词,但他有些纳闷,好端端的怎会作出这样凄婉的送别词来?似是这位韩六郎已有缠绵心上却不能得的佳人了?还是说,有更深一层的暗喻?

“子由,该你了,尽管考校。”韩忠彦微笑着看向苏辙,打断了苏辙内心的揣测。他捻须思索了片刻,道:

“某也不考诗赋文章,某想问问师茂,对西夏边事,有何看法?”

韩忠彦面色一僵,孔武仲也神情紧绷起来。此等军国大事,一介书生很难有全面妥当的议论。更何况西夏边事在朝堂上本就争论不休,韩忠彦知道苏辙主张割地议和,近年来颇遭诟病,成了他的心结,只是没想到他今日竟会用此事来考韩嘉彦。

韩嘉彦几乎没有过多的思考,便开口道:“一城一寨,皆是血汗筑就。万千儿郎不能白白战死。为今之计,当稳扎稳打,伺机缓缓蚕食,立稳脚跟,终有一日当可夺回失地。”

“如何夺?话说得容易,做起来困难重重。正是因为有万千儿郎在边关,我们才不能轻易用兵。如果能和谈,为何不谈?米脂、浮图、葭芦、安疆四寨本就守不住。”苏辙蹙眉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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