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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游喜塔(5)

李絮芳说:“这孩子平时不让人操心,给口饭就行。”

老李头问:“他胳膊什么时候拆石膏?”

“早着呢,下个月复查他自己会去县医院找医生,不用操心,那么大人了。”

老李头说:“那天跟牌友聊天,提起小辈,他们的孙子孙女都在外地打工,没几个上大学的,我说我外孙学建筑,要读五年,他们还笑,只听过大学读四年的。”

李絮芳摇摇头:“不止,我和他爸商量过,等大学毕业,再送他出国读研。”

老李头默然数秒:“出国啊……费用可不低。”

“砸锅卖铁也得供,就这么一个儿子,我还指望他出人头地,给我们争口气。”李絮芳说着拍拍手上的烟丝:“我差不多得走了。”

“这么赶?明天再走吧。”

“不行,回去一堆事忙。”李絮芳从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交给父亲:“该买的买,不要太省,卫生纸一定要换,我刚才忘记了,彦平肯定用不惯那些草纸。还有啊,冰箱就是用来冰东西的,您倒好,当储物柜,大夏天的不插电,这一个月下来也用不了几度电呀。”

老李头笑说:“知道了。我平时不用冰东西嘛。”

李絮芳说:“你每天打牌,有没有认识聊得来的老太太?搭伙过日子,有人陪着说说话也好,一个人多无聊。”

老李头说:“哪里无聊,我跟朋友每天都有安排,下棋钓鱼打牌,潇洒得很。”

李絮芳心下微叹,拎包起身:“行,您自己看着办,我先走了,有事打电话,烟少抽,多吃水果多锻炼,不要一直坐着。”

“知道知道。”

“别送了,外面太阳毒。”

李絮芳赶班车回省城去。

下午老李头照常出门下棋,梁彦平在家午睡,阁楼小房间,木架子床嘎吱作响。

他一觉睡到黄昏。

睁开眼,幽暗沉沉,屋子里能闻到木料醇厚的气味。

梁彦平头昏脑涨,手臂裹着石膏,翻身受制,梦中也十分辛苦,出了一层汗。

他起床,单手解开衬衫纽扣,先把健全的右臂解脱出来,再绕到另一边,慢慢从左臂褪下。

窗子开着一点点缝隙,有些闷,梁彦平过去将两扇木窗打开,透透气。

嘎吱一声,不料对面的窗户也敞着,有个姑娘正趴在窗前吹风。

那姑娘眯眼眺望晚霞,手里夹烟,听见动静转眸看过来,稍怔住,大概没想到突然出现一个半裸的男人,登时错愕,愣愣地与他对视,嘴巴半张。

梁彦平倒很镇定。不,与其说镇定,不如说漠视。他面无波澜转身去衣柜拿干净的衬衣换上。

那边传来喊声:“姐,你是不是又在抽烟?”

叶词回过神,当即把烟头掐进花盆,然后双手扇风,把烟雾扇走:“没有没有!”

“下来吃饭。”

“哦,好!”

她应着,瞥向暗影里背身穿衣的小哥,忍不住多瞄了两眼,啧,身材还挺好。

第4章

◎(1995)从她身上跨过去◎

叶词进厨房拿碗筷,问妹妹叶樱:“李爷爷家来客人了?是谁呀?”

叶樱仿佛与世隔绝,竟然反问:“不知道,有人吗?”

她们走到堂屋的木桌前,叶词拉开长板凳坐下:“你在家没听见什么动静?”

“没有。”

叶词语塞。

堂屋的吊灯瓦数很高,明晃晃地,电线拉得老长,四方天井外却是愈渐幽深的颜色,天暗下来了。

桌上有韭菜煎蛋、平菇炒肉、丝瓜汤。姐妹俩都不怎么会做饭,叶词在外面吃惯了,图方便,但叶樱不愿意出门,暑假在家倒下了几次厨房。

“等我从外面打包回来吃吧,做饭太麻烦了。”叶词懒得去菜市场买菜。

“不麻烦,我闲着也没事。”

叶词听她这样讲,忍不住劝道:“出门走走,晒晒太阳,老在家待着也不行,得活动活动。”

叶樱拿勺子舀丝瓜汤,拌进饭里,眼睛也不抬:“出去做什么,让人看笑话么。”

又是这种话。

叶词对妹妹消极的态度见惯不怪:“我们在这里住了四年,镇上的人都认熟了,谁会吃饱了没事干,笑话你?”

叶樱冷冷地:“你不是我,当然不会明白。”

叶词摇头笑笑:“既然知道没人能代替你,有的事情还得靠自己想通,谁都帮不了。”

叶樱没吱声,以沉默抗拒。

两人安静了半晌,叶词转开话题:“明天伍洲同要过来玩,你记得吧,五短身材那个五筒。”

“他这次住几天?”

“三五天吧。伍洲同个性开朗,脾气又好,你多跟这样的人接触也有好处。”

叶樱不愿意听,当即撇撇嘴:“你吃完了吧?”

“啊?”

叶樱起身开始收拾碗筷。

叶词说:“我来吧。”

“放下。”叶樱面无表情,语气淡淡:“你上次洗盘子,洗完还有一层油,我烧开水全部烫过,重新再洗一遍才干净的。”

叶词动作僵住,表情尴尬:“不会吧,我用了洗涤剂的呀……”

叶樱轻飘飘瞥她一眼:“你除了赚钱交友还会干什么?家里的东西一无所知,电饭煲都不会用。前天让你煮饭,直接煮成粥,炒菜要先热锅都不知道。人也不笨,就是不上心,脑筋全拿去动歪心思了。”

叶词心想这丫头不吭声便罢,嘴皮子一动就要训人,偏偏自己还有点怕她。

“哪有歪心思?等我以后赚大钱,雇几个保姆把家务全包了,那些琐碎的东西学来干嘛?没用。”

叶樱霎时嗤笑:“没喝酒呢,你开始说醉话了?”

妹妹收拾碗筷离开饭桌,姐姐也端上盘子跟进厨房。

夜里九点过,洗了澡,叶词擦着头发上楼,打开电风扇,点燃蚊香放在角落,拿出花露水,洒在席子上。

梁彦平听到对面传来收音机调频的噪音,滋滋滋,接着电台女主播软语细言,犹如催眠。

他抬眼望去,见半扇洞开的窗子,女孩坐在书桌前,拨弄半干的长发。桌角摆着一只浅绿色电风扇,缓缓摇头。

她抬起一条腿搭在桌沿,那画面隐含香艳,似港片里清纯幽怨的艳鬼。不用怀疑,「清纯」和「艳」是可以同时存在的。

梁彦平别开视线,起身去关窗。

谁知此时叶词也突然想起对面搬来一个陌生男子,赶忙跳下藤椅,光脚跑向窗子。

好死不死,和梁彦平打了个照面,猝不及防。

她穿白底碎花的薄绵汗衫,无袖,里面什么都没穿,跑起来胸前的抖动十分明显。

只庆幸是在夜里。

等叶词意识到这个,惊得猛吸一口气。当即抱紧胳膊挡在胸前,然后狠狠剜了对面一眼。

梁彦平眉尖微蹙,抬手关窗,同时听见那边也「砰」地一声,各自紧闭门户。

“要死了。”叶词暗骂,拍拍心口,双手顺便拢住肉肉捏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