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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游喜塔(22)

梁彦平正要开口,她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

不想听训,叶词撇下他转身进屋。

梁彦平把烟抽完,里面的音乐并没有停止,她甚至跟着哼了起来。

“我的秀发缠绕你心中不放下,与我一起享受快乐的痛苦惩罚……”

酒精作祟,家里没开灯,在茶几点着几支蜡烛,叶词好似身在歌舞厅,沉浸其中,准备快活完最后一曲。

“叮咚——”

烦人的门铃声又响了。

她东倒西歪打开门,不管梁彦平脸色有多难看,也不等他发难,虚软的手指揪住他的衣裳,后退着把人拉进客厅。

叶词像找到舞伴,高高牵起他的手臂,自个儿在底下转了一圈儿,然后费力地踮起脚尖,抱住他的脖子,脸颊伏在他肩膀,轻轻摇摆舞动。

梁彦平愣住。

她真是醉得不轻。

“噢,不留痕,让伤口心里痛。”叶词跟着音响里唱:“在你离开我后,留下空虚寂寞陪我……”

梁彦平额角重重惊跳,拧眉推开她。

叶词脚后跟落地,一条胳膊还搭在他肩头,右手竖起食指,示意他先闭嘴别吵,多好听的歌呀。

“噢,别说话,如冰水般融化……”

她觉得自己简直应该去当歌星,边唱边把他往玄关带。

梁彦平冷冷垂眸观赏这可笑的醉态。

“在你今生以后,万劫不复中悲叹……”

最后两个字,顺势将他推出门,叶词翻个白眼,笑意敛去,「砰」一声,送走扫兴的不速之客。

两次被甩门,梁彦平难以置信,定定地站在原地,许久没法动弹。他也不知怎么回事,应该生气的吧?这么想着,一股火终于冲上来,某种熟悉的情绪复苏,胸膛压抑起伏,那种拿她没办法又想做点儿什么的冲动在作祟。但他什么都不能做。于是气笑了。

叶词哼着小调子关VCD和电视,跌跌撞撞回房睡觉。

第16章

◎(1996)这辈子不准跟别人这样。◎

1996年春节,喜塔镇冷雨霏霏,湿漉漉的屋檐与青石板路颜色更浓,像幼年记忆不清的灰色残梦。

阴霾天没有妨碍过年的热闹气氛,街上支起五颜六色的塑料雨布,车来人往。

正月初三,傍晚,梁彦平和叶词一前一后走出长巷,拐个弯,四下观察,看不见眼熟的面孔,叶词握住梁彦平的手,发现他掌心温热如火,男人都不怕冷的吗?

“我们这样算什么?”在父母眼皮子底下悄悄摸摸来往:“像不像偷情?”

梁彦平垂眸打量这口无遮拦的姑娘,握着她的手揣进外套口袋:“能用好听些的形容词吗?”

叶词眨眨狡黠的眼睛,仰起小脸:“好呀,那你来。”

梁彦平思忖,他以前都不知道自己居然会享受地下情,当着长辈若无其事,心里暗流涌动,演戏似的,非常刺激。但怎么着也得文明一点:“暗通款曲吧。”

叶词霎时失笑,拧眉瞥过去:“拐弯抹角装斯文。梁彦平,你这人就喜欢假正经,其实骨子里是个混蛋。”

他眼帘低垂,散散淡淡:“谢谢你没说我是禽兽。”

叶词抿唇,心想谁知道呢,又不能剖开你的胸膛看看心肠。

两人到录像厅看电影。门外挂着一块小黑板,写今日影片和下周预告,招牌旁边几个大字:日本进口大型投影。

叶词在下午就买好了票,轻车熟路领他进去。室内昏沉幽暗,中间几排木长椅,靠墙散落着逼仄的小茶座,他们摸到后边,并不是最佳的观影位置,但足够隐秘。

双人沙发陈旧松垮,扶手布料破了几个洞,像是被烟烫的。叶词将双腿搭在梁彦平的膝上,他伸出胳膊让她靠入臂弯。

“冷不冷?”

“还好。”叶词答着,右手从衣摆钻进去,贴住他的皮肤。

梁彦平轻轻「嘶」了声,眉尖微蹙,眼神有点儿警告的意味,但并没有阻止。

叶词心里高兴,仰起下巴凑近,碰着他的侧脸嗅嗅:“怎么有香味?”

“有吗?”梁彦平说:“剃须膏吧。”

“我还以为你抹了润肤的东西。”

他略笑了下:“大男人抹那个干嘛。”

叶词打量,指尖轻点:“嘴唇有点干,我有润唇膏,给你涂。”

梁彦平正想说不用,转念想到什么,垂眼看她:“嗯。”

叶词便将嘴唇送了上去。

影片即将开始,四周漆黑,长椅坐满模糊的男女,谈话声窸窸窣窣,燃烧的香烟头星点红光,烟雾缭绕。

梁彦平稍稍撤退,手指捏着她的下巴:“憋气做什么?”

“我紧张。”

他嗤笑:“你还会紧张?”

“嗯。”会的。

梁彦平在昏暗中瞧她,目色深邃,像月光于海面浮荡:“放松点儿,我怕你缺氧。”

“缺氧倒不至于。”叶词嘀咕:“但是我湿了。”

梁彦平一愣:“什么?”

她伸出手:“一紧张就冒汗,掌心都湿了。”

他屏息数秒,不知怎么评价她的语出惊人,于是缄默。

叶词反应过来,脸颊迅速升温,用力咬住唇角,假装若无其事。

电影开始播放,梁彦平问:“这什么片子?”

“不清楚,恐怖片吧。”她装无知。

梁彦平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和烟,咬在齿间,轮廓晦暗不明,神情懒淡。

影片开场没多久,情节超出想象,越来越不对劲。

心理病态的丈夫控制欲极强,夜里发狂折磨妻子,竟然用啤酒瓶的瓶嘴……

叶词吓到了,捂住眼睛,故作娇软靠在他胸口:“好可怕。”

梁彦平抽烟的那只手搭着沙发,似笑非笑:“你就带我来看这个?”

叶词赶忙解释:“我以为是正常的三级片,谁知道这么变态。”

“不是说恐怖片吗?”

“……”叶词露馅,张口结舌:“恐怖、三级片嘛。”

她不敢看他了。

梁彦平随口问:“你经常来录像厅看情ꔷ色电影?”

“这种之前就看过一次。”

“哪部?”

“李丽珍,蜜桃成熟时。”

“一个人?”

“不是,和朋友。”

梁彦平轻抚额角,面无波澜,视线望着前方,忽然变得百无聊赖。

他没问,但叶词主动招认:“两个女同学。”

“不用心虚。”梁彦平说:“我知道你朋友多。”男的女的打成一片。

回喜塔镇这几天,见识到她的好人缘,日日过得热闹,迎来送往,笑声灿烂,大多与他无关。梁彦平在此地没有伙伴消遣,回来只为见她而已。

电影里女人喊着不要不要,性虐待的画面毫无美感,叶词大失所望:“走吧,不想看了。”

从录像厅出来,天色已暗,迎面撞见一对小情侣,男的瞥见她,随口打招呼:“哟,嫂子,过年好呀。”

叶词噎了一下,正要驳斥那个称呼,对方却搂着女友钻进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