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夜游喜塔(18)

“学会计做财务,学英语做外贸,这两样时下最吃香。”

伍洲同笑说:“对,考个证,到我们公司管账,比你在工厂做事自在多了。”

娇娇低头不语。

叶词看她表情,知道这姑娘心气高,瞧不上朝不保夕的小公司,偏伍洲同傻乎乎一头热,对女人的心思毫无察觉。

叶词也没再说什么。

吃过饭,伍洲同兴致勃勃地替叶词试音响和话筒,放进碟片,和娇娇对唱情歌。

夜里九点半,梁彦平回公寓,刚从电梯走出来,听见隔壁传出卡拉OK的动静,略微一愣。

这层只有他一个人住,没想到临近年底突然搬来新邻居。

梁彦平喜静,听那男女合唱,估摸是一对年轻夫妻,爱玩爱闹。

但愿他们知道分寸,不会深夜扰民。

梁彦平进家,关上防盗门,依然能听见低重音和旋律。但不是很大,电视打开就盖了过去。

十点,送走伍洲同和娇娇,叶词洗澡,吹头发,躺到新卧室的新床上,一时难以习惯,翻来覆去很久才入睡。

次日一早被噩梦惊醒,发现罪魁祸首是彻夜忘关的电热毯,难怪如此焦灼。

叶词口干舌燥,下床去厨房倒水,经过客厅,依稀听到隔壁关门的声音,啪嗒一下。

不知道邻居是男是女,单身与否,做什么工作。

叶词喜欢交朋友,但津市不比喜塔镇,巷子窄,人情味浓厚,邻里之间来往热络。越是钢铁森林,越是心墙厚重。

叶词很怀念八九十年代,人和人之间没有那么多防备的时候。

这层楼只有两户人家在住,她想,还是得跟邻居保持良好关系,省得日后在电梯里遇到,相互冷着脸,也怪尴尬的。

第13章

◎(2002)卧蚕堆起,如糖似蜜。◎

下午叶词去康建国家里陪他老婆林凤打麻将,从天朗气清直搓到日照西斜,倦鸟归林。

牌桌上另有一位珠光宝气的谢太太和风情艳丽的俞小姐,叶词见过一面,相互都不熟悉。她年龄最小,只当自己是来凑牌局的,做好陪衬的本分。

打完两圈,阿姨端着餐盘进来,将咖啡和点心放下。

林凤招呼说:“快尝尝,老康托人从国外带回来的豆子,拉丁美洲哪个地方产的,我给忘了,说是全世界最著名的咖啡庄园之一。”

俞小姐温言婉拒:“抱歉啊康太太,我最近调养身体,喝不了咖啡。”

“怎么了?”

谢太太插话:“她现在严格按照食谱调理,医生不让吃别的东西。”

林凤打量:“这样啊,可惜没口服了。”

谢太太斯斯文文抿了口,问:“是不是研磨度调太细了,焦苦味有点重。”

林凤赶忙尝了尝,眉尖蹙起:“啧,阿花手笨,教过几次都学不会,浪费我的豆子。”

谢太太说:“怎么不换一个阿姨?”

林凤叹气:“阿花在我家做了几年,平时挺勤快的,也不出去乱讲话,就是学新东西慢了点。她有两个孩子要养呢,我怎么忍心辞退。”

谢太太利落地砌牌:“你就是心肠软,做事不够果决,又没什么心眼和手段,人家看你好说话,指不定怎么拿捏你呢。”

明贬暗褒,林凤很受用,神态也变得天真起来:“不会吧?”

俞小姐撇撇嘴,胸膛起伏了一下。谢太太扫她两眼。

叶词被咖啡苦得五官皱起,林凤笑话她:“怎么了,喝不惯?”

谢太太说:“多跟你姑妈学学,用不了多久品味就上去了。”

远房亲戚而已,谢太太故意把她们关系拉近了。

林凤也做足长辈的姿态:“我是想把叶子培养成大家闺秀,可她倒喜欢往工地跑,累死累活,弄得灰头土脸,哎哟,不听劝。”

谢太太一边摸牌一边用诚恳的语气:“叶子啊,听你姑妈的,千万别逞强,女孩子的青春就那么几年,找个好男人比什么都强。”

旁边俞小姐似乎冷笑了一声。

叶词用自嘲应付:“小时候有道士给我算过,劳碌命,享不了福。”

林凤和谢太太笑起来:“什么不入流的江湖骗子,千万别听,结婚等于重新投胎,只要好好找,肯定享得了福。”

叶词装傻,扬唇笑笑,不置言语。

临近傍晚牌桌散了,俞小姐到钟回家喝中药,没有留下吃饭。

等人走了,林凤问:“我看俞小姐情绪不太好,她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谢太太点一根烟,语气飘然:“想生孩子,看中医呢。”

林凤双腿交叠,优雅地端着咖啡杯:“她才三十岁出头,虽然不算年轻了,但这个年纪要孩子也不难吧。”

谢太太抱着胳膊靠向椅背:“以前流过两胎,大概伤到根基,现在不好要了。”

林凤抬眸打量,笑问:“怎么了你们,一下午都没说过话。”

“那天出去逛街,好端端的,她居然冲我摆脸色,还阴阳怪气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

“不会吧,俞小姐不像那种人啊。”

谢太太轻嗤:“不知道什么意思,当初她不过就是我们厂里一个小员工,长得有几分姿色。要不是我从中牵线,把她介绍给台商岳先生,到今天她还在流水线上穿零件呢。不知感恩就算了,摆什么架子。”

林凤琢磨:“是不是岳先生有新人了?”

“这个我不清楚。”谢太太说:“不过你想想,他们在一起十几年,就是个仙女也看腻了吧?俞小姐可不着急么,想生个孩子绑住他。嘁,早干嘛去了,当初她怀过两个,我好心好意劝她生下来,有孩子才算保障,对吧?她不稀罕呀,说想过二人世界,哼,以为我不知道,其实就是岳先生不让她生。”

林凤怪道:“岳先生有四十好几了吧,他在台湾的老婆也没孩子。既然俞小姐怀上了,为什么不生呢?”

谢太太说:“你不知道,岳先生是家里的老幺,被宠惯了,喜欢自在,根本不想对小孩子负责。”

林凤若有所思点点头:“岳太太从没露过脸,一直在台湾吗?”

“是呀,人家那边伺候公婆,任劳任怨几十年,俞小姐想要名分,那岳先生不愿意折腾离婚,也是对老婆有情有义嘛。俞小姐不体谅,反倒跟我斗气,怪我当初把她送给有妇之夫……我冤不冤。十几年过去才计较他有老婆,该享的福都享受了,这会儿开始装清高,真是奇怪。”

“好了好了。”林凤听够抱怨:“俞小姐心情不好,你躲她一阵子吧。”

八卦聊完,想起旁边还有人,不约而同转头望去,见叶词专注玩手机,林凤不禁开口:“叶子,小心眼睛,来吃点水果。”

“好。”

叶词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庆幸自己被当成晚辈,无毒无害,没人会对她设防,也不会拉她加入八卦的阵营。

男盗女娼的那些勾当,叶词在林凤的小客厅和麻将桌上听过不少,起初觉得新鲜,有钱人衣冠楚楚,谁想到私下不堪入目,花样多得让人瞠目结舌。有时她甚至害怕听见什么要命的秘密,惹来意想不到的麻烦。于是尽量减少存在感,就像今天,窝在沙发一角,玩贪吃蛇和俄罗斯方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