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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游喜塔(15)

黎蕊涵呼吸沉沉,不让他说话,试图顶开牙关,更深地接触。

梁彦平眉尖微蹙,往后撤离,拧眉笑问:“到底怎么了?”

黎蕊涵摇摇头,失落地靠向椅背:“送我回家吧。”

“刚不是说……”

“我想回自己家。”

红绿灯跳动,香烟烧尽,梁彦平亦无多言。

耻辱感让黎蕊涵恼火不已,主动于她来说已是屈辱。而身为男友,梁彦平面对她的主动,竟然问「怎么了」。

黎蕊涵气得不想说话,到地方,也不打招呼,开门下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梁彦平摸到打火机,又点一根烟,接着拨通王林祥的号码,问他在饭桌上是不是说了什么。

“曾俊喝多,聊了几句读书的时候,你打长途电话的事。”其实王林祥不太好意思开口,因为梁彦平当时打长途这件事他们从没挑明过:“曾俊也不是故意的,他以为黎小姐就是那位呢。”

梁彦平揉捏鼻梁,眉眼疲倦。

王林祥笑问:“那么久以前的恋情,不会对现在还有影响吧?”他觉得真不至于。

梁彦平也觉得不至于:“没有,我就问问。”

“黎小姐很介意吗?”

“她没说什么。”

“那就好。”

梁彦平挂了手机,夜风吹着,猛然有些恍惚。过去用很大力气忘记的一些事情再度降临,以现在平静理性的心态看待。虽然傻了点儿,但当时是很快乐的。

那年从喜塔镇返校,他忙碌很长一段时间,某天经过宿舍区的小卖部,鬼使神差记起答应过的话。于是拿起座机打给千里之外的叶词。其实不知道要说什么,全靠叶词热情,又话唠,莫名其妙聊起来,聊到他不舍得放下听筒。

就是这么开始,仿佛变成一种习惯,或者瘾。那时打长途很贵,很奢侈,他平日里画图赚的钱几乎都用来和她讲废话。

叶词性格外向,爱玩爱热闹,酒肉朋友多,有时梁彦平想她,却不一定能找得到人。

从秋到冬,十二月中旬,北都下过两场雪,冷极了。那天她生日,梁彦平因为吃了感冒药,从下午昏睡到夜里,起来查看时间,裹上外套就出门。

路灯又高又瘦,光秃秃的树枝堆着一层白霜,他大概病得脑袋有些糊涂,竟然感觉不到冷,只是手凉,拢在嘴边呵气,搓一下,揣进兜内。

公共电话亭像双头的蘑菇,黄色圆顶可以将人笼罩在里面,也算隔绝出一个私密空间。

梁彦平插入磁卡,打到喜塔镇叶词家。

“喂?”

声音不对,是叶樱。

“你姐姐呢?”

“她不在。”

怎么会不在,昨天说好了,今晚要找她的。

“去哪儿了?”

“不知道。”

“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叶樱的声音又冷了几分。

她性格孤僻,有几次接到梁彦平的电话都不大耐烦,或许是不满姐姐朋友太多,又或是怕姐姐被抢走。

梁彦平没打算回宿舍,从包里掏出烟和打火机,靠在电话亭边消磨时间。他是很能独处的人,不怕无聊,脑中复习专业知识,慢慢过一遍,时间很快就打发掉了。

半小时后他再插磁卡,这回却是个男人的声音:“喂?”

那边七嘴八舌,男男女女嬉笑怒骂,嘈杂异常。

“让叶词听电话。”梁彦平沉下嗓子,克制烦闷。

“哦等等,她在开酒……叶子,快过来,有个男人找你!”

“谁啊,叶子什么时候有男人了?”

“她周围男人多着呢,你也不问清楚是哪一个。”

一阵哄笑。

叶词骂骂咧咧地啐他们,似怒似嗔,因着斗嘴,兴致正高,嗓子洪亮愉悦,接电话时还带点儿娇俏:“喂?”

这时梁彦平已经不想吭声了。

叶词刚要叫他名字,电话突然被抢走,狐朋狗友嘻嘻哈哈调侃:“让我猜猜是谁,家里开煤矿那位吧?还惦记我们叶子呢,怎么不过来祝寿呀?”

“就是就是,带两瓶洋酒让大家开开眼!”

叶词上手抢:“少乱讲,给我。”

“谁乱讲?上学的时候许慎到处说你是他媳妇儿,不能白占便宜吧?”

叶词骂道:“不是许慎,你爷爷的,别闹了!”

等她好容易抢回座机,那头已经挂断,只剩持续单调的忙音。

第11章

◎(95/02)别生气了,彦平哥哥。◎

那天以后梁彦平很久没有联系叶词。

临近寒假,他收到一个包裹,是从喜塔镇寄来,送给他的围巾。

要认真讲,那围巾针线蹩脚,颜色老土,半长不短的,也不知怎么好意思送出手。

梁彦平以为叶词整天花天酒地,早把他忘在脑后,没想到竟会亲手给他织围巾。

包裹里另附有一封信,粉色的信封和信纸,带香味,打开来,不过寥寥数语:

别生气了,彦平哥哥,等过年给你赔罪,好吗?

底下还画着四格简笔画,主角是两个小人儿,图一男娃娃双手插兜,高傲地别开头,下巴抬起,愤怒漠视,女娃娃则单膝跪地,手捧一朵花,眼冒桃心,咧嘴送他:原谅我吧。

图二女娃娃挪到另一边,再次将小花举到他面前,笑眯眯:原谅我吧。

图三男娃娃表情松动,接过花花。

图四俩娃娃冰释前嫌,抱在一起和好了。

梁彦平霎时失笑,心软似水,对她再恼不动半分。

如今想来,倘若当时下狠心断交,不予理睬,后面很多事情都不会发生了。其实她那封信有多少真情实意呢,说不定只是耍弄他,或者被狐朋狗友起哄,逗他玩玩而已。

他居然会信。

想到这里,突然手机铃声大作,梁彦平接起。

“彦平啊。”杨少钧笑问:“你是不是和蕊涵吵架了?”

有吗?他们刚才不是还接吻?顶多算闹脾气吧,反正女人的脾气他一向捉摸不透,懒于细究。

“她让我陪她出去喝酒,似乎心情很差。”

梁彦平问:“是吗?”

杨少钧闻言笑出声:“跟你说也没用,算了,我去接她。”

“嗯。”

“……”杨少钧忍不住道:“你有没有想过,其实蕊涵希望你哄哄她。”

梁彦平自有道理:“如果她生我的气,现在应该不会想见到我。”

杨少均完全理解黎小姐的恼怒了。

“怎么说你好,对了,龙岩村的拆迁工作接近尾声,等项目结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见到叶小姐。”

梁彦平蹙眉,不接话。

“你和叶小姐还有联络吗?”

“没有。”

“我看她为人挺热闹,找时间约出来喝酒吧,都是朋友。”

梁彦平懒散冷淡:“我没这个闲工夫。”

杨少钧笑问:“怎么了,不想见她?”

“见她做什么?”梁彦平嗓音沉得像深潭,除了疏离,听不出任何情绪:“我们早就没有任何瓜葛,很多年前的一段关系而已,你让蕊涵别多想了,根本没有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