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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墓兽今天也很忧郁(121)+番外

仙女蒿又名虞美人。

虞氏女,小名娇娇,人如其名,是梨花镇上远近有名的美人。自幼便与隔壁文家的少年郎定下婚约,两人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只等文家子金榜题名,功成名就之时就回来迎娶她。

可惜,等了那么久,两人终究是天各一方,死生不见。

李药袖揉了揉被冷风吹红的鼻尖,带着些鼻音道:“这应该是她留给你的。”

文若和看着什么洪水猛兽似的盯着那朵小小的仙女蒿,颤抖着手拿起它。

他拿起的剎那,小小的骨朵在他掌心蓦然绽放,浓郁的芬芳蔓延在几人之间。

李药袖眼前似徐徐展开了一方长长画卷,画卷中灰墙灰瓦两座相依的民宅,一座挂满素缟,哭声震天;另一座门前则架着梯子,一人唉声叹气地将将红灯笼依次取了下来。

许多镇民在巷子口伸头缩脑地张望,窃窃私语。

画面一变,光线昏暗的中堂上,两家人分别坐在左右,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慢腾腾地撇着茶沫:“这婚事本就是两家多年前定下来的,文若那孩子是有大出息的,可惜命薄,早早去了。他是有功名在身的文曲星,断断不能让他一人在地下孤苦伶仃的,没个伴儿。”

另一中年男子强忍着怒气道:“文若是我们夫妻二人看着长大的,他早早去了我和内人都很痛心,娇娇更是一病不起!可病归病,人还活着呢,哪有让活人下去陪死人的道理?”

他气得呼吸粗重,捂着胸口咳个不停。

老者重重将茶盏放下:“你也说了,你家娇娇病得起都起不来了!早走晚走又有什么区别?难道你忍心叫这情投意合的小两口分开吗?”

中年男子不知是咳的,还是气得脸红脖子粗,指着大门道:“滚,滚出去!”

老者见他分毫颜面不给,气得吹胡子瞪眼,刚要发作但被身旁人递了个眼色,终究隐忍下来。他看向一旁一直低头抹泪的妇人:“娇娇她娘你说呢?娇娇病了这几天,家中银子花了不少吧?过两年你家小的也该议亲了,这家底掏空了可如何是好哇?”

妇人被问得一脸无措,搓着手帕讷讷道:“这我做不了主的,得问我家当家的。”

老者一看她躲闪的眼神就知道有戏,遂和颜悦色道:“娇娇她娘你且宽心,我们文若心疼娇娇,本就为迎娶她备下重礼。如此,这冥婚我们也按照正头婚事办,除去之前的彩礼钱,那些准备好的银钱首饰,包括京中上好地段的一家绸缎铺都会全给娇娇。”

虞氏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脸色明显有所松动,

虞老爹狠狠瞪了她一眼,锤了锤胸口道:“我家娇娇无福消受这等好福气……”

“亲家啊,你可想清楚了再说,”老者笑容一收,慢悠悠地吊着嗓子道,“我家文若是太子心腹,你若再三推辞,到时候惹怒了太子殿下,你们虞家一家可吃罪不起!”

虞老爹将要骂出口的话硬生生卡在嗓子里。

画面再一转,月黑风高夜,红白相间的灯笼像鬼火般跳跃在坟茔之间。

老者站在深深的墓坑边,抚须含笑看着坑中并排的两具棺木,对着哭嚎不已的妇人劝慰道:“亲家母这是喜事啊,这两孩子从小两小无猜,如今也算成全了他两。以后咱两家就是一辈子的好亲家了。”

他朝旁边努了努嘴:“还不将娇娇那只心爱的狸奴也放进去陪她一起,免得孤单。”

僵直的玄猫落入墓穴中,丢下的人手一抖,它摔到了一旁的棺木上,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对面微微震动的棺材……

与上次相比,虞老爹好像生生老了十岁,他跪在坟头双手拢着土,仔细地埋好坑中的种子,泪水一滴滴落下,渗入土壤中。

画面的最后是漫天大火,原本相连的两座宅院在火中付之一炬,女子静静地立在火光之下,恍恍惚惚地看着燃烧的屋脊:“狸奴,我的狸奴呢?”

他,不见了。

花瓣随风尽数飘散,炽烈的火光也在李药袖眼中渐渐熄灭,她倏地吸入一口冷气,被呛得连连咳嗽。

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沈檀将尚有余温的水囊递给了她。

李药袖捧着水囊咕咚咕咚喝了口水才缓过气:“你……”

她眼睛蓦地睁大。

“叮”的一声响,小小的冰刃击落了文若手中卷曲的铁刃。

文若缓缓抬头,神态竟是出人意料的平静:“我本就是个已死之人,所有亲朋故友都已不在人间,”他摇摇头道,“我已经没有留恋的人和事了。”

一直沉默的沈檀忽然出声道:“未必。”

文若一怔:“什么?”

沈檀从李药袖手中接过水囊拧好:“你既然都活着,以前的人未必都不在了。还有一点,”他淡淡地看着眼睛慢慢亮起的文少傅,“当初太子之死,其他人我不知道,但我可以保证一点,三皇子沈……他没有参与到此事当中,况且……”他意有所指道,“太子之死未必事关皇位争斗,或许其他人想要他的命呢?”

“还能有谁?”

沈檀微微一笑:“你猜了这么多人,为什么就不愿去想一想真正要了太子命的那个人呢?”

“当今圣上?绝不可能!”文若脱口而出道,说完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沈檀也未再出声,今夜从这位文少傅口中探听到了许多他未曾知道的往事,这令他犹然生出一种莫名的焦虑。他有种预感,百年前潜龙山皇陵的那场血案并没有彻底了结,现在,那片潜藏已久的阴影正悄然卷土重来。

李药袖搓了搓冰凉的掌心,对仿若重新变得呆傻的文少傅道:“其他就不说了,你要不要试着把这个种子种一种看看呀?”

文若魂游天外地低头,只见他满是脏污的掌心中那朵虞美人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粒小小的种子。

他慢慢攥紧掌心,露出个恍惚的笑容,最后一缕花香散尽,他脸上的清醒之色也随之褪去。

文若看也未看这两人,痴痴傻傻地看着自己的拳头,转身步履蹒跚地走入了绵绵雪夜中:“长信春日宴,候君十二载……”

李药袖下意识地追了两步,忽然又停了下来,怔怔地看着逐渐埋没在雪色中的一点背影。

“小袖呀~你又不开心啦~”懒洋洋的小黑蛇将头搭在她肩上,呵欠连天道,“他们凡人好奇怪哦,总是突然哭哭笑笑的。还是我们妖怪比较简单,”它用尾巴挠挠李药袖,“小袖你要天天开心呀!”

李药袖握住它捣乱的尾巴,闷闷地说:“有的时候也不是我想开心就开心的呀。”

沈檀看了一眼鹅毛般的大雪,握起李药袖的手:“你别担心,小黑自会跟着他。你若仍不放心,待到明日我们再替他找一个安身之地,”他眉头紧拧,“倒是你,我很担心虞夫人所说那道红线。”

李药袖被他提醒,抬起手腕好生端详了一番:“没发现奇怪的地方啊,我也没察觉到有什么不舒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