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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花夜行(3)

“小金公公。”陆如琢唤道。

不待陆如琢走过来,太监小金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三两步上前,一把捉住陆如琢的袖子,眼泪都快急出来了,道:“陆大人,陆大人。陛下要生了,命陆大人即刻入宫!”

陆如琢眼神一凛,脚步迈开。

“何时的事?”

“一刻之前。”

“太医到了吗?”

“到了到了,陛下这几日临产,太医和嬷嬷一早便在偏殿侍候,现下都去陛下寝宫了。”小金太监把拂尘柄别在腰间跑得满头大汗,才勉强跟上陆如琢的步伐。

“除了我陛下还召了谁?”

“哦哦,还有陈太傅、荣国公和镇远侯。”

文官武将都齐了。

女子分娩不异于一脚踏进鬼门关,哪怕是九五之尊,同样危险重重,若是出了意外,社稷便要乱了。

宫道长长,离后宫起码有几炷香的路程,耳边依稀传来宫女凌乱的脚步声。陆如琢深提一口气,在皇城里运起了轻功。

小金太监眼前一闪,陆如琢的身影一荡,已经轻飘飘出现在了数丈之外。

小金太监蹭的瞪大了眼睛。

伴随着“什么人!”“皇宫禁地不得擅入!”“拿下!”的刀兵呼喝,一道身影飞快地穿梭过数道宫门,身后披甲执锐的羽林军涌涌。

小金太监连忙追上去,边追边大喊:“别动手!是陆如琢陆大人——”

然而他跑得太慢,没人能听到他说的话。

陆如琢一口气奔到离女帝寝宫两道宫门之外的地方,再往前一步,便会被乱箭射穿。

——这是她亲自布的防,锦衣卫巡守,不经允许,连只鸟也飞不过去。

陆如琢停下脚步,从腰间掏出块牌子,往后一掷。

耳边响起一阵疾风,为首的羽林中郎将偏头一避,令牌“笃”的一声钉进雕梁的红柱,入木三分。

一名羽林军上前,拔了一下没拔.出来,他矮身侧头,看清上面的字,大声回禀道:“是锦衣卫同知陆大人。”

上任锦衣卫指挥使因贪权枉法被御前杖毙,两年未有新官上任。陆如琢官衔虽为同知,实际早已坐实指挥使之权。

与此同时,陆如琢大步迈进了后宫。

宫墙上一道道人影如同扶风而过的稻草般齐齐隐没,几声鸟叫响起,在戒备的卫军间传讯。

上弦的弩整齐收起,箭头锐利的寒光收束,如同从未发生过。

风安静下来。

羽林军也涌涌而去。

一列列的宫女从殿里涌进涌出,脚步略显凌乱,整体依旧井然有序。

她们手里端着热水和毛巾,以及一些助产用的工具。

太医们挎着药箱一路小跑,耳旁嬷嬷的吩咐声有条不紊,陆如琢暂时松下一口气,和守在殿门外的几位大人见礼。

荣国公微微颔首,道声“陆大人”。

镇远侯板着脸嗯声。

陈太傅则是将脸一扭,拂袖冷哼了一声。

陆如琢也不见怪,拱手过后,迈步进了殿内。

身后传来陈太傅的怒斥和荣国公温和的劝慰,镇远侯一言不发,始终紧盯着殿门的方向。

要说如今这位陛下,乃是先皇与皇后所出长女,食封邑,素有军功。孝武皇帝晚年求长生道,建宫观,炼仙丹,几位皇子为了帝位明争暗斗,孝武皇帝病危后更是做出弑君夺位之举,荣嘉长公主及时从边疆赶回,镇压了这场夺宫之乱。

先帝、太子被害,涉案皇子们纷纷下狱,唯有德妃膝下有个刚刚八岁的幼子,因年幼逃过一劫,群臣纷纷表示拥立九皇子为帝,由太后垂帘听政,长公主摄政。

谁知荣嘉长公主收起带血的长刀入鞘,转身坐在了金銮宝座上。

“我要为帝。”

群臣哗然。

“自古储君立嫡立长,我荣嘉既是嫡,又是长,有何不可。”长公主坐在高高的皇座上,俯视奉天殿侍立的文武百官说。

第003章

奉天殿地砖的血,用水冲洗了三天三夜。

荣嘉长公主顺利登基,朝中大臣异心者众多,为此重启锦衣卫,不拘性别,广纳人才,专查反贼,武艺高强者居之,陆如琢便在其列。

丞相薛樊告病,女帝任命丞相之女薛妩为侍郎,开创大楚第一位女官。

朝中权贵也从反对任命女官为积极举荐自家女儿,名额有限,先报名先登记,一时蜂拥而至。女帝集中考试,从中选出了几位才女,一一任命官职。

做完这件事以后,女帝便休养生息,不再提大逆不道的女子科举之事。

群臣皆以为善。

日子刚好过一点,奉天殿门口已有三月不曾杖毙臣子了,百官便开始关心女帝的子嗣问题,没有继承人可不行。

当然,如果她愿意把皇位传给九皇子更好,以后过继给九皇子的后代也不错,但是荣嘉长公主,哦不,陛下是那种人吗?九皇子都被赶到宫外,名为开府实则软禁起来了。

于是让司天监卜算了一个黄道吉日,由礼部尚书牵头,十几位大臣联名,给皇帝上奏折——

陛下虽为女子,但也当选几个品貌端正的贵族公子入宫,为大楚延绵皇嗣才是要紧事啊。

陈老太傅看着来来往往的宫人,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人找到了么?”他压低声音道。

荣国公微微摇头。

“胡闹!”陈太傅怒喝道,“一国皇嗣,未来的储君,居然连父亲是谁都不知道!”

荣国公苦笑。

陛下离经叛道,他们做臣子的能有什么办法?

那日上完折子后,群臣惶惶,担心又要杖毙几个,每次早朝出门都要向家人交代好后事。几日后,女帝果真叫人宣读送上去的折子,表情一如既往地喜怒不辨,折子念完后,群臣听到上位传来一声冷哼。

“陛下息怒——”殿内呼啦啦跪倒一片。

“臣有罪。”礼部尚书出列,跪在最前面。

“你有什么罪?”女帝把折子拿到手里来回翻阅,似笑非笑道,“劝朕社稷为重,早日诞下子嗣,你有什么罪?”

礼部尚书两眼一黑,额前的乌纱帽紧紧贴住地面。

女帝说:“来人呐。”

御前听命应是,带刀的锦衣卫肃杀上前。

——吾命休矣!

礼部尚书在心里回忆今日出门有没有和老妻道过别,家里的事都叮嘱好了吗?

好在只要不是有反心,陛下都不会迁怒官员家眷,要杀杀他一个好了。

“将礼部尚书扶起来,赐座!”

哎?

礼部尚书抬起头。

文武百官也懵懵地抬起头。

不是要杖毙?

礼部尚书晕晕乎乎被锦衣卫扶起来,晕晕乎乎地坐在了御赐的椅子上。

女帝手伸向一旁,大太监接过她手里的折子,女帝坐在龙椅上,抚着蟠龙扶手,带着赞同的笑,说道:“林爱卿说得对,社稷为重,朕是该考虑子嗣问题了。”

“陛下圣明!”又是一阵齐呼。

“嗯。”女帝悠然地拍了两下扶手,道,“朕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