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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花夜行(147)

——事毕,速回。

树上的谢樰腹诽了一句:这么快?都督不行啊。又或许是小姐不行?

玄奇则立刻回到了屋顶。

谢樰只好和她一起。

两人情深日笃,陆如琢亲自交代过暗卫以后将裴玉当成她来对待,现下也不好找屋顶那两人麻烦。

她磨了磨牙,决定今夜便报。

两人打情骂俏完,裴玉问道:“姑姑,你禁足这段时间,打算什么都不做吗?”

“我都被禁足了,还能做什么?”

“……姑姑,我不是小孩。”以陆如琢的本事,除了陛下的寝宫,去哪里不是来去自如?

陆如琢哈哈一笑,旋即道:“自然不是什么都不做,不过我所做终究有限,还是要看陛下怎么想。”

***

新帝现在有些头疼。

那日早朝杖责了好几位大臣,确实耳根暂时清净了,但隔日这帮人卷土重来,还换了副说辞,绝口不提先帝,只针对陆如琢。

虽说在上官少棠的指导下都搪塞过去了,然而大臣们丝毫没有偃旗息鼓的打算。

难道每日都要为这件事争吵?陆侯也一直禁足到死?何其荒谬。

为什么母皇在的时候,不见众臣如此大胆?

如果是母皇,她会怎么处理?

恐怕不是杖责,而是杖毙吧。打死几个,就不会再有人置喙了。

可新帝毕竟不是先帝,使不出如此铁血的手腕。况她刚登基,便杖杀重臣,叫文武百官怎么想,天下人又如何想她?

“太傅,你可有对策?”

上官少棠一揖道:“臣已有对策,请陛下再等等。”

……

侯府。

踏进后院的锦衣卫步伐加快,声音都轻松不少。

“都督。”她将视线转向裴玉,带着一点欣喜道,“小姐,朝中有转机了。”

“什么转机?”裴玉目光一亮坐起来。

“今日早朝,工部侍郎冯娴冯大人站出来,为都督说话。还有太常寺少卿李大人,也站在都督这边,舌战群臣,和弹劾都督的那帮人吵起来了。”

裴玉对朝中官员了解不多,冯娴却有耳闻。她是启元十四年,也就是上官少棠下一届科举的榜眼,自翰林院一步步升上侍郎。比起上官少棠的惊才绝艳,她不显山不露水,沉稳务实,管的也是工程营造的差事。

“哪位李大人?”

“启元十四年的进士,李凌波,也是位女子。”回答她的却是陆如琢。

裴玉若有所思。

***

奉天殿。

大殿中央如同七百只鸭子叽叽呱呱,两派人吵得不可开交。

工部侍郎冯娴之后,又有更多的官员站了出来为陆如琢辩解,绝大多数是女官,零星也有两位男性官员。

女子被允许参加科考仅十年,即便先帝有意扶持,朝中男女比例仍然悬殊。但以冯娴为首的女官以寡敌众,气势丝毫不弱,绯袍加身,如玉面容更添英勇。

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①

上官少棠垂眸不语,她身为御史台长官,不好公然偏私。然而朝中无人不知,她才是这些人真正的主心骨。

在朝十年,官居一品,上官少棠怎会一点积累都没有?

她是启元十一年的进士,因女子之身,状元之才却屈居探花,只有她能成为女官领袖。

这是党争。

属于上官少棠的势力终于浮出水面,自然,也是属于新帝的。

新帝端坐龙椅上方,听着朝臣你来我往,唇枪舌剑,面上却含着淡淡的笑。

依旧没吵出结果。

新帝看看时辰差不多,忍着打哈欠的冲动,朝身边的奉天殿总管递了个眼神。

“退朝——”总管将拂尘一甩,跟着新帝从容离开大殿。

带伤上朝的吏部尚书拂袖,朝对面的工部侍郎冯娴瞪去一眼,怒气冲冲地走了。

以冯娴为首的女官也陆续出殿。

上官少棠特意在殿外候了一会儿,作揖道:“冯大人。”

“御史大人。”

冯娴还揖,宠辱不惊。

两人并肩朝正午门走去。

冯娴虽比上官少棠晚了一届科举,岁数却比她大许多。她本是景山书院唯一的女先生,才华横溢,教出不少进士,门生名额难求。后来先帝一道旨意,去除了科举的性别门槛,冯娴在上官少棠高中探花后也萌生了参加科考的念头。

金殿传胪、簪花游街,读书人十年寒窗,哪个不是抱着这样的梦想?

凭什么女子只能将才华挥霍于闺阁?

冯娴正是因此,才去当了先生。

当年上官少棠打马游御街,头戴乌纱、身穿红袍,身段纤柔,唇红齿白,比男子更英气夺目。

明明是探花,却衬得中间的状元都黯然失色。

冯娴在御街旁怔神许久,风吹过来才发现自己满脸的冰凉。

她辞去书院先生的职务,苦读三年,于殿试中见到了那位改变天下女子命运的英明君主。

她钦点她为一甲第二名,榜眼。

冯娴深深俯首。

三年再三年,启元二十年,才盼来第一位女状元,兰嘉若。

钦点兰嘉若那年殿试,冯娴已官居工部侍郎,她看着先帝脸上灿烂的笑容,诸位女官的慨叹与神伤,感同身受。

太难了。

陛下花了十年,才能够理所当然地将最出众的女子点为状元。

冯娴绝不允许,同样的命运再出现在她和上官少棠以外的女子身上。

天下大势,逆水行舟。

逆流而上的人很多,譬如先帝,譬如陆侯,譬如上官御史,譬如千千万万的女子,然而她们依旧很艰难,在洪流中冲刷,稍有不慎,便会跌回谷底,永无翻身之机。

所以她们不能输。

……

上官少棠在书房处理完公务,吹灭蜡烛,拉开房门。

中庭月光洒落,立着一位身量高挑、月白深衣的女子。

螓首蛾眉、朱唇玉面。

不穿蟒袍的陆如琢没有往常那样重的威势,反而被满庭月光映出几分柔和。

上官少棠自台阶走下来。

陆如琢站在庭院中央,忽然合袖于眉前,深深一拜,长揖到底。

上官少棠受了她一礼,扶起她道:“陆侯这是何意?”

她与陆如琢虽同为先帝近臣,却并不熟悉。她二人一文一武,若私下有交情,叫先帝如何想?所以为了避嫌,也为了身家性命,一直保持着点头之交。

陆如琢直起身道:“如今朝局分庭抗礼,皆是上官御史之功。本侯这一拜,是为上官御史大局为重,不计前嫌。”

陆如琢虽奉皇命,却行事过火。身为御史台长官,上官少棠连先帝都敢指着鼻子骂,焉能没有弹劾过陆如琢。新帝即位后,她却一反常态,开始站在陆如琢这边。

“陆侯言重了。”上官少棠松开扶住她胳膊的手,与她相对而立。

“本官先是一名女子,再是一位臣子,只要不危害江山社稷,自要为天下女子谋福祉。”

陆如琢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