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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花夜行(138)

现下京城谁人不知,陆如琢独掌乾坤。她若是想换一个宗室子弟继位,也不无可能,足以见她手腕之强。

等等,殿下改衮服的主意,该不会是陆如琢授意的吧?

礼部尚书的脸瞬间白了。

挟天子以令诸侯,这位一品都督好大的胆子!

礼部尚书周章余光从那抹刀影上掠过,改口道:“臣是来向殿下确认登基大典那日的典仪,有几处臣拿不定主意。”

“原来如此,请周卿奏来。”

“是。”周章看向已将刀推回去的陆如琢,道,“陆大人也要听么?”

陆如琢笑了笑。

楚涟公主道:“自然是要的,陆卿当日负责护卫本宫,寸步不离。”

最后四个字听在礼部尚书等人耳朵里又变了味。

果然殿下是被胁迫的!

礼部尚书一行离开东宫,同来的侍郎忧心忡忡,道:“周大人,怎么办?陆贼不逊,殿下危矣。”

周章看了眼阴沉的天色,道:“出宫,去上官中丞的府邸。”

“是。”几人纷纷肃容应和。

上官府。

礼部尚书一行吃了个闭门羹。

“什么?你家大人刚进宫?”

“是呀,殿下召见。”门房和气道,“几位大人来得真是不巧。”

“可有说几时回来?”

“不曾。”门房为难道,“现下朝政繁忙,大人时常歇在宫中,没个定数。”

“上官中丞回来后,劳小兄弟带个信,告知我等来过,有要事相商。”

“小人晓得,各位大人好走。”

礼部尚书一行回到官署,关上门。

侍郎道:“若陆贼真有不臣之心,我等一介文官,该如何抵挡?”

周章一拍桌案,喝道:“怕什么?她名不正言不顺,难道杀得光满朝文武,乃至天下人?!拿什么挡?就拿这副血肉之躯挡!”

礼部郎中嘟囔了句:“先帝糊涂,留下如此后患。”

话音刚落,两位上官都冷冷地看着他。

礼部郎中缄口不言,二人也没说处置他大逆不道的话。

新旧更替,这方朝局未来会走向何方?谁也不清楚。

……

裴玉最近的活动范围被限制在东宫,帝姬给她派了一个闲差,每日忙完公务,大把时间赏花看雪。

外面的流言传得很厉害,连身居东宫的裴玉也听见了。

说陆如琢功高自傲,架空帝姬,要做摄政王。

那么裴玉,就是东宫用来制衡她的棋子。

众人皆知她是陆如琢的软肋。

裴玉不喜欢这种感觉,却不得不接受。

登基前一日,陆如琢来东宫见她,风尘仆仆,面有愧色地对她说:明日登基大典结束,她就可以回家了。

裴玉哪里会怪她,只心疼她身处漩涡之中,被天下人误解。

陆如琢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日后会还我清白。”

裴玉道:“可是帝姬……”

陆如琢慨叹道:“她很像先帝。”

裴玉不解。

是像先帝好?还是不像先帝好?

东宫四处都是眼线,陆如琢克制地抱了抱她,便离开了。

翌日登基大典。

钦天监算好了日子,风朗气清,似有祥瑞。

祭天之后,文武百官站在奉天殿外,看着汉白玉台阶上缓缓走来一位身着衮冕的华服女子。

玄红两色的衮服,两袖的金龙换成了凤凰,仰颈清啼。

白珠十二旒,随着她的走动,年轻威严的脸在珠帘后若隐若现。

上了年纪的老臣远远瞧着,仿佛见到当年的陛下,眼眶微湿。

楚涟公主在陆如琢的护卫下,一步步走进奉天殿,登上最高的台阶。

四品以上官员依次入殿,其余百官站在殿外。

礼部尚书:“跪——”

殿内殿外衣袂擦动,齐齐撩袍跪地。

“拜——”

众臣俯首,陆如琢列在武将之首,单膝跪下。

“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三呼万岁后,珠帘轻响,新帝伸手,缓声道:“众卿家,免礼平身。”

“谢陛下。”

文武百官一齐起身,动作整齐。

新君即位,头一件事便是大封功臣。

新帝抬手,奉天殿总管站出来宣读圣旨。

镇远侯窦深平叛有功,封镇国公。

上官中丞辅政,授太傅一职。

“右都督陆如琢平叛拥戴,居功至伟,拜左都督,封清晏侯。”

“臣,谢主隆恩。”陆如琢大礼叩拜。

“陆侯不必多礼,快快平身。”新帝和颜悦色道。

群臣面面相觑,又无法反驳。

功臣封得七七八八,这一日朝会也便过去了。

而刚刚回府的裴玉,也接到了一封圣旨。

“确定是给我的?”裴玉听到门房来报,十分狐疑,陆如琢还没回府,哪来的圣旨?

“宫中来的人点名是给您的,小姐快去吧。”

裴玉快步来到前厅,传旨公公向她和气地行了一礼,才掐尖嗓子道:“裴玉接旨——”

裴玉跪下来,俯首恭听。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罪臣薛妩之女裴玉……”

裴玉两耳嗡的一声,食指指尖掐进掌心。

传旨公公的口唇开合,仍在继续。

“……洁己自修,与人不苟。朕褒其德,赏其材,特赦其罪,官复原职。”传旨公公念完,笑眯眯道,“裴大人,接旨吧。”

“这可是先帝留下的特赦遗诏,天底下独一份儿的圣恩。裴大人?”

裴玉如同一场大梦初醒,双手接过沉甸甸的圣旨,喉咙哽咽。

“微臣,谢主隆恩。”

第088章

送传旨公公出府,裴玉在朱红的大门口目送宫中的轿子远去,转头对府兵道:“备马。”

眼眶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红。

先帝驾崩那晚,听闻镇远侯得了赏赐,是先帝的佩刀,相当于免死金牌。

而陆如琢什么也没有得到。

先帝厚爱陆如琢远胜镇远侯,不可能临死之前一点保障也不给她。联想到那夜她突然在先帝面前揭穿自己的身世,如今的特赦,她焉能不明白陆如琢向陛下求了什么?

她用自己免死的机会换了她一条性命,一身清白。

冷风如刀割在脸上,裴玉快马疾驰到宫门前。

她刚刚被放出宫,今日又不上直,不得随意入宫,是以在正午门外等候。

直到未时二刻,身覆玄色大氅的陆如琢才在百官的簇拥下头一个出了宫门。

有人误解她不臣,自也有人巴结她,不论如何,没人敢走在她前头。

包括年纪轻轻位列三公,跻身文官之首的上官中丞。

如无陆如琢,她会是朝堂最扎眼的存在,裴玉记得,她似乎尚不到而立。

陆如琢挡在前头,许多人、许多事都被盖过去了。

她就是一个活靶子。

裴玉眼眶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