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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花夜行(113)

和离书也写好了,官兵捧到谢玄知面前,冷声道:“签罢。”

和离书一式两份,谢夫人,不,明芸将自己的那份收好,在堂前挨个磕了三个响头。

磕到陆如琢面前,久久不起。

事到如今,她焉能不明白,真正为她做主的不是青天知府,而是这位女性大官。

“民女,谢过大人。”明芸哽咽道。

唐岳、段冼墨、明芸三人一块下堂,堂前只余下谢玄知一个人犯。

李知府嗓子都快冒烟了,也没有一口水喝。

他问陆如琢:“大人可要喝口水?下官差人去倒。”

陆如琢淡淡地睨了他一眼。

李知府汗毛一怵,当即拍下惊堂木,胸有成竹道:“传人证,风伯。”

谢玄知眼部肌肉微微抽搐,瞳孔也骤然一缩。

他总算知道自己隐约的不对劲从何而来,圣女峰大比前几日,他差风伯去寻童子血,风伯一直没回来。他以为是和上次一样去得远了,没有多想,哪曾想落到了朝廷手里。

风伯一身布衣,满是血污,被带上来扔在堂前。

陆如琢靠进太师椅里,懒懒地撩起眼帘,道:“前几日,本官听属下来报,当场抓获一名人犯。此人谢庄主可识得?”

谢玄知沉静道:“识得,是我庄中下人风伯。”

陆如琢笑了声,道:“下人?本官看不止罢,此人分明是神剑山庄长老,你的心腹。”

谢玄知不急不缓道:“长老也是谢某的家仆。”

“既是家仆,他做的事便是受你的命令?”

“大人说笑了,他有手有脚,谢某怎绑得住他?再说他娶妻生子,也不是谢某命令的。”

“如此,他犯的事与你无关?”

“自然无关。”

“本官还没有说他犯了甚么事。”

“大人既盘问谢某,自然是与童子案有关,想必是他鬼迷心窍,想增进武功,偷练了邪功。”谢玄知面露自责,拱手道,“谢某管教不严,愿受责罚。”

“好一个管教不严,谢庄主这是想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别人身上了?”

“谢某一身清白,天地可鉴!”

祝无婳掐进掌心的指甲出了血,眼神赤红。

正在这时,陆如琢拍起了手,唇角的笑充满了揶揄。

“一身清白,天地可鉴?谢庄主,你要不要先听一下你的心腹是怎么说的?不要把自己变成笑话。”

谢玄知看向躺在地上的风伯。

风伯受过刑他看得出来,他也知道锦衣卫有手段,但是风伯的家眷都在他手上,他绝不会供出自己,谢玄知敢肯定。

除非……

陆如琢道:“风伯,你来说罢。”

既是把柄,可以捏在谢玄知手上,自然也能落在陆如琢手里。这种事,陆如琢没有做过万千,也有千百。

风伯开口之前看了一眼谢玄知,那眼神极为复杂,痛苦、内疚、解脱等等。

谢玄知情知要糟。

他当机立断,身影一闪便越过了两名官兵,站到了风伯面前,一掌朝他天灵盖拍去!

风伯闭上了眼睛。

这一下兔起鹘落,众人都没反应过来,李知府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声音。

一道人影几乎与他同时动了,谢玄知的手掌即将落在风伯头顶时,一只手格开了他的掌风。来人与他极快地对了几掌,砰砰砰,一声接着一声,一掌快似一掌。

一息之内,两人已对了不下十招。

尘埃落定。

谢玄知退了三步,那人也站定,只退了一步,朱红之上,露出女人清贵的面容。

谢玄知骇然不已。

堂下众人亦默默无声。

诚然有谢玄知受伤的缘故,但是这位陆都督竟然能在和谢玄知的交手中取得如此大的优势,说明已跻身当世绝顶高手之列。说不定,比全盛时的谢玄知更强一些。

方才仍有些蠢蠢欲动的魔教也打消了逃跑的念头。

圣女唇角的笑意终于浅了些。

陆如琢抬手整理自己的袖口,看向谢玄知,似笑非笑道:“谢庄主这是想杀人灭口?”

谢玄知强颜分辩道:“风伯证词不一定能当真,焉知不是有人陷害谢某?”

“他还未说话,谢庄主就知道他要说甚么了?”陆如琢笑容转冷,哼道,“本官是不是可以认为谢庄主做贼心虚呢?”

“谢某未做之事,纵使流言加身,也绝不会屈打成招!”

谢玄知这副样子骗得堂下众人心里都打起了鼓,难道真是冤枉的?

“谢庄主好口才,可惜,本官不愿与你逞口舌之快。”陆如琢坐回原位,掸了下衣袖,冷道,“人做过的事一定会留下痕迹,到时人证物证俱全,希望谢庄主还能如今日一样坦然。”

时间仓促,谢玄知行事又谨慎,陆如琢确实没来得及找齐所有罪证,笏言的供词也没到手。然而无妨,待押进牢中,有的是时间慢慢找。

可惜,她的计划无法达到圆满,不能让祝无婳手刃谢玄知。

陆如琢道:“来人,将谢玄知带……”

话音未完,一道淡泊的声音降下。

“老夫没有立场陷害谢庄主,愿为人证。”

那声音仿佛四面八方传来,内力比在场任一人都要深厚,众人四下环顾,才在最高处的楼阁顶点发现了一道鬓发清霜的青袍身影。

谢玄知悚然一惊。

在场高手无不诧然。

此人是谁?来了多久?居然没一个人发现他在此处。

青袍人落地,负手而立。

祝无婳肃然站了起来,走到青袍人面前,躬身行礼。

“晚辈祝无婳见过岛主。”

唐岳挣扎着站起来,也在堂下恭敬道:“晚辈唐岳,见过岛主。”

折扇收起。

“晚辈楚昭烨,见过岛主。”

“晚辈宗诚……”

“晚辈……”

“见过岛主。”

众人见“六绝”纷纷行礼,焉能再猜不出这青袍人是谁,好似一下重获主心骨,当即激昂齐声道:“见过灵霄岛主——”

圣女的笑容彻底消失,瞧了一眼另一处方向。

四野皆静。

李知府被众人感染,差点儿跟着激动站了起来,然而见旁听的陆如琢不为所动,不由生出感佩之情,不愧是闻名天下的锦衣卫都督。

李知府态度放得很是谦和,道:“灵霄岛主,请上前来。”

灵霄岛主看也不看陆如琢,缓缓道:“老夫途经此地,听官府在审童子案,不由想起前些日子,老夫来唐家庄探望女儿,曾偶然撞见谢庄主生取童子血。”

谢玄知闻言色变:“你血口喷人,我明明没有在庄内取过血!”

灵霄岛主哂道:“谢庄主的意思,是老夫作伪证陷害于你?天底下有甚么人能够说动老夫害你?老夫陷害你的目的又是甚么?”

谢玄知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堂下才消停了一会儿的议论声又起,且有愈演愈烈的态势。

谢玄知之所以束手就擒,是自认他做事干净,没有留下物证。即便笏言和风伯全招了,朝廷决意要杀他,因江湖与官府天生嫌隙,他起码能保全两分.身后名,留神剑山庄一个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