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雪浮图(13)

船家闻言一惊,手中酒葫芦都顿了下来,讶道:“公子见到绿云了?她轻易不出来的呢……”

“为何?”

“她身份特殊些……”船家沉吟,一敲船舷,小船轻摇,激起阵阵波纹。

他迎着傅少棠疑问神色,笑道:“公子看上绿云了?”见他摇头,也不甚在意,语气中颇有几分神秘之意:“只因绿云,她是一名鲛人啊……”

.

傅少棠一怔,下意识重复道:“鲛人?”

“可不是?撷芳馆就指望着绿云过日子呢!”船家瞧得他惊讶模样,不免对自己消息有些自得,口中呵呵笑着,仔细给他解释,“公子不信么,初来这萍中渡的人大多也是如此,但绿云的确是鲛人,泣泪成珠,织水成纱,撷芳馆大多人都见过,做不得假的!”

傅少棠难以置信,仔细回想那女子容颜,的确轻灵秀美。然而她若是鲛人,又怎会被捕捉到此处?

沧陆上鲛人生于南荒,家园在万顷碧涛之下,傅少棠少年时曾经两度前往南荒,一次是去取石铸剑,一次是为取“震雷之势”,数度置身于险境。饶是晋入炼气后期、又有一身惊人剑法,也差点死在那无情风浪之下,便是第二遭,若不是为人所救,决计活不了!

萍中渡不过一湘水上小小渡口,怎会出现鲛人,还在那烟花之地?

他转眼想到诸多可能,道:“我并未见她露出鱼尾,或许她只是‘半鲛’。”

“半鲛”却是对于鲛族与他族混血后代的统称,傅少棠游历沧陆时,也曾见过半鲛。

“做不得假的!”船家只是摇头,万分笃定,“虽然不知道撷芳馆是怎么得到绿云的,但点过绿云的都千真万确,肯定得很。”

冷风吹来,小船又晃了晃,在江面上摇下浓墨般影。船家喝了口酒,见他神色,不由得笑道:“公子也对绿云感兴趣么?”

傅少棠摇头,心中却叹了口气。

若说那女子是鲛人,那自己所见双瞳多半便是“目灵”了。南荒鲛人生而美貌,且天生不善习武,却是修习灵力的好料子。只因他们生于万顷碧涛之中,水气丰沛,多数生来便负有“先天之灵”。虽然品质参差不齐,但是和灵修都十分稀少的人类相比,却强上太多。

南荒鲛人游离于沧陆,甚少插手于沧陆事端,便连天下盛事稷下大比也去的也不多,因而向来笼着层神秘面纱。他们王族力量极为强大,又极是团结,因此甚少有门派敢在明面上招惹他们。

然而这一切在数十年前却是改变,鲛人不知为何力量大幅度衰弱,据传乃是圣物失落导致。由此捕捉鲛人作为奴隶一事终于走到台面上来,众多灵修乐此不疲,或是抓取鲛人狎昵取乐,或是将之作为修行炉鼎,或是将之炼成“鲛傀儡”,供自己驱使——

——然而那却是修家的手段,怎会在这尘世间出现!

☆、第14章 偷渡客

傅少棠昔年前往东莱之时,也曾于太初门下做客,见过太初门下蓄养的鲛人奴隶。捉取鲛人炼制成傀儡一法最早便是由太初门人提出,但傅少棠对此没有半分好感,也因此,连带着拒绝了太初长老送他鲛人奴隶、炉鼎的意思。

虽说蓄养鲛人在灵修中蔚然成风,在武修中也不少,而在寻常世间,他却是第一次看到。

“他们便不怕绿云逃跑么?”

“公子当真说笑,湘水距离南荒万里之遥,她哪里逃得回去?何况自叶城以下到君山的水路……嘿!就算她生于水、长于水,恐怕也是过去不了,反还会葬送了性命。”

小船微晃,船家说了半天,未免唇干舌燥,于是抄着酒葫芦便惬意地喝了口,又道:“还不如待在这萍中渡内,免得枉送了性命。”

傅少棠默然,他心知这船家所言句句属实,木城以下直到君山,水性都凶险莫测,那柔弱鲛人断然是逃不过去的。

他已然大略了解情况,然而也没有立刻冲上去解救人的心肠,世间万事,他哪里管得过来?便轻身一飘,就要落到船上。

船家正好放下手里酒葫芦,哪知道这时船身又是一晃,葫芦登时脱手,“嗖”地朝江中飞去。

眼见着葫芦便要落水,船家一脸橘皮皱起,十分痛惜那剩下两口酒。傅少棠瞧得好笑,脚尖点地拔身掠起,衣袂飞卷如流云,朝着酒葫芦飞手一抄。飞掠的葫芦登时被他稳稳当当拿在手里,折身回来再递给船家。

此时他二人这番动作,摇得船身晃荡不止。傅少棠飞掠回船,船家口中道谢,就着葫芦口便又饮了一口,面上甚为陶醉。他无意间向外瞥了一眼,似想起来什么,却轻轻“咦”了一声。

傅少棠心知他有发现,当下宁神戒备。却见船家摩挲着手中葫芦,蓦地“嘿嘿”一笑。

“好家伙,咱这条船,竟还有人未付船资便偷偷搭上来了!”

傅少棠眉头一挑,却并不接话,只以目光问询。他适才上船凝神感觉,却并未听到除两人之外,第三者的呼吸声!

“船上只有我两人。”他十分相信自己判断。

船家迎上他疑惑目光,却是摇头笑道:“公子说只有你我两人吗?你检查了船上,还没检查船下咧!”

傅少棠霍然转头,一双眼登时转到船外。船家捞起片木浆,随意在水中摇了摇,看向平静湖面,眼里冒出些精光:“我说这船怎的吃水多了些……还不出来吗?”

初时并无反应,傅少棠还以为船家在自言自语,两人静声屏息,一时间静默无声,只听水波拍岸,浪声细细。

然而下一刻,便有一道黑影陡然从船后窜出。

说时迟那时快,傅少棠纵身一跃,白衣拂水而过,霎时与水下飞窜黑影重叠。他陡然身体一沉,一只手从袖里探出,劈手斩向水面,登时激起一道水幕,连着水下无形劲气汇成薄薄壁障,虽维持不久,却已成功将那黑影拦住。他一只手按下那水面,劈手一抄,陡然抄起个人来!

他原本要将这人掼到船上,见得身形却是一怔,电光火石间改变主意,卸了七分力道将他轻巧抛下,饶是如此,那人也狼狈趴在甲板上,不住咳水。

.

船家久经风浪,此刻见得他这手功夫,笑道:“公子,你注意力只在船上,却忽视了船下呢!有水性好的搭着船身偷渡,也不是没有的事情……想不到小老儿今天就见了一遭,嘿!”

原来这人竟然是潜身于水下,只攀附着他二人乘坐小船,若是他们未发现,便可跟着一路前行。

“从木城到萍中渡也敢这么做,你胆子却大得很!”船家冷笑一声,便低头去检查那人。他先时漫不经心,见得容貌时却忽的一愣。

奇怪,这不就是在木城码头,说要同乘的少年么?

何苦来哉!

当初这少年出手也颇为阔绰,船家当时还有些心动,被他说得去做说客;谁料傅少棠没有半分允许的意思,甚至还多加了钱,因此他才劝这少年另去找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