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一大截,容棠才终于回过神来,拉拉宿怀璟的衣袖:“她比你——”还会演。
宿怀璟:“什么?”
容棠改了说辞:“她比你还狠,那样摔下去万一砸到脑袋说不定命都没了。”
宿怀璟勾唇,眼底却无甚笑意:“砸到了是说不定没命,可她如果真的被人带去了揽月阁,那才是真的会没命。”
容棠一惊,佯装不知:“这是何意?”
宿怀璟望向他,带了几分笑颜:“棠棠当真不知?”
容棠:“……”
他沉默了,觉得大反派好生讨厌。
宿怀璟:“她一个戏子,扯进皇子们的算计中,哪有全身而退的道理?况且盛承鸣也说了她与淑妃长相极为相似,与皇子母妃相像,棠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容棠:“什么?”
宿怀璟:“一、被皇子本人厌恶,甚至杀害,因为他不可能接受自己本就被诟病的母妃再度被人当一个玩物一般取笑;二、被皇帝看上。”
宿怀璟偏过头,问:“你说这两条路,哪一条于她是有好处的?”
容棠一怔,背脊后知后觉地爬上一阵寒意。
宿怀璟却笑了笑,问他:“只是我很纳闷,为什么棠棠要她拿着你的玉牌去我的宅子?”
容棠用力地眨了眨眼睛,消化掉宿怀璟方才轻飘飘说出口的话。
他以前没怀疑过,如今一想。
他分明有上帝视角,分明有传送功能,可为什么两世都救不下苏莲儿?除非——
除非她的死亡是男主希望看到的。
如果这个假说成立,反推回来,沐景序的死……
“棠棠?”他久不应声,宿怀璟出声催促。
容棠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道:“你都怀疑我想纳妾,她若是去王府找我,母亲万一也以为我是朝三暮四朝秦暮楚的人怎么办?”
宿怀璟微顿,旋即笑了开来,握着容棠的手,路过揽月阁,问他还要不要回去,得到否定的回答之后便往渡口行去,双福双寿早就候在那了。
莲湖上有画舫小舟,湖面有新生的荷叶一点点露着尖角,有渡船从园子里来,也有人往回。
容棠弯着腰将手伸进湖水里顺着水波晃荡,心下有些闷。
宿怀璟问他:“这也是棠棠送我的礼物吗?”
容棠微愣,弯着腰抬眸,疑惑地看他。
宿怀璟说:“苏莲儿,也是棠棠送我的礼物吗?”
容棠懵了一瞬,第一反应是大反派在问他是不是把男主的后宫送给了他当后宫,可想法刚冒出来就被系统轻嗤了一声。
他回过神,点了点头:“我怕你累着,她在京中多年,认识许多达官贵人。她若是还想唱戏,你可以给她安排;若是不愿意的话,替她开个茶馆酒楼甚至赌坊乐坊,都是很好的消息渠道,看你意愿。”
容棠说着又补充:“银子不够的话你去库房里取,不用跟我说。”
宿怀璟顿时怔住。
他原本想说:这也是棠棠送我的礼物吗?跟沈飞翼一样?
容棠这一晚揭了他太多底,宿怀璟抑制不住地想要试探回去讨他几分赤诚相待,可却换回来这一段话,宿怀璟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说。
心下有些暖意,他也跟着容棠弯腰,将手伸进了湖水之中,握住容棠的手掌捏了捏,哑声问:“你不问我为什么吗?”
容棠:“什么?”
“盛承鸣。”宿怀璟道。
容棠果断摇头:“不问。”
可宿怀璟却问他:“为什么?”
容棠低着头,手在湖中晃,感受着湖水的阻力。
他说:“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如果危险的话我宁愿你不跟我说。”
宿怀璟声音愈发滞涩:“为何?”
容棠认真道:“怀璟,不要把自己的把柄送到别人手上。”
哪怕我对你最好最好,你也不要太信任我。
“我只希望你安全,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反正你不会害我。”容棠说。
宿怀璟沉沉地凝着他,有一瞬间特别有一种冲动,很想问:如果我要害你的家人呢?
除了你母亲和你,你全家从上到下,如果我都想让他们死呢?
宿怀璟本该什么都不怕的,没认识容棠之前,他在蜀地待了九年,回京之后又在李府待了两个月,他见过太多阴私算计,也被算计陷害过无数次。
他不该怕这世上任何东西的。
可这个疑问他问不出来。
他害怕听见容棠的答案。
他怕看见容棠害怕的眼神。
哪怕有一点点的可能性他都慌张。
宿怀璟闭了闭眼睛,将容棠的手从湖水中牵了出来,低下头用帕子替他擦干,轻声道:“小心着凉。”
容棠温顺地纵着他替自己擦干了手,回到院子里的时候抬头望了一眼那座漆红阁楼,突然生起一阵无法克制的疲倦厌烦之感。
他轻轻唤了一声:“怀璟。”
“嗯。”
“我们明天就回去吧。”容棠说。
宿怀璟自然应下,问:“回哪?”
容棠想了想,道:“永安巷,你的宅子,我们偷懒去吧。”
一场折花会参加的他都快烦死了,除了改变柯鸿雪沐景序二人的立场之外,简直没一件好事。
你算计我算计你,烦都要烦死。
容棠心说,管仁寿帝跟他那几个儿子去死!
宿怀璟听到他的回答却笑了一声,轻声问:“棠棠,你想好了?”
容棠:“什么?”
“你跟我回去,我就把你关起来不给你出门了。”宿怀璟笑着道,分明是威胁的话,可语调不仅不吓人,甚至称得上温柔。
容棠闻言心说那样可太好了:“那你记得给我多准备点吃的玩的,别闷着我就行。”
宿怀璟微怔,完全没料到他会这样回答,顿了几秒之后笑出声:“好。”
我还会替你打造一座黄金做的笼子,笼框爬上蔷薇和玫瑰,为你捉来会唱歌的小鸟和皮毛水滑的猫,然后我跟它们一起,哄你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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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棠一晚上没睡好,他一闭上眼睛就忍不住回想宿怀璟见过苏莲儿之后跟他说的那句话。
他从被盛承厉杀死的那一瞬间开始,就认定这个世界的天道错了。
盛承厉要杀月嬷嬷做局的话,容棠觉得恶心,但也并非不能理解。
月容虽然是男主身边从小照顾到大的嬷嬷,但本质上就是个小炮灰反派,盛承厉除掉她很正常。
杀死她为自己换些好处更是利益最大化,很难被诟病什么。
可苏莲儿无论是原著中,还是前两世容棠的认知里,对盛承厉都相当死心塌地。
更遑论沐景序。
如果他们真的都是因盛承厉而死……
容棠闭上眼睛,脑海中不断浮现出那些上两世结交过,但这辈子还无缘相见的人们。
他躺在床上回想自己撑着随时快倒的身子给多少人上过坟扫过墓。
想着想着容棠浑身发凉,躺在被子里仍旧捂不热手脚,只觉得寒意是从骨骼生出来,流经四肢百骸,简直要将他拖进暗无天日的地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