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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猫神和喇叭花(41)

朝铃也不惯它,由着它,等它饿了,自己就会吃了。到了晚间,朝铃割了点儿腊肠,做出香喷喷的一碗腊肠饭,刚好两人份,搁在厨房里。煤球跟在她后头进厨房,瞧见了那两碗腊肠饭。想也知道,其中有一碗腊肠饭是这三心二意的女人给那来历不明的男人备下的。

朝铃擦了擦手,去看男人醒没醒。推开门,只见男人不知何时已起了身,正靠在柴堆里,默默望着窗外的雪。他的脸依旧苍白,雪色映得他几乎透明,像即刻就要融进大雪似的。

“你醒啦?”朝铃说。

“多谢姑娘相救。”男人在床上欠身。

他有种温和的气质,说话也彬彬有礼,朝铃揣摩他是个大家门户里出来的公子。

“在下陆大郎,不知姑娘名姓?”

这名儿一听就是编的,朝铃回答:“我叫朝二丫。”

陆大郎笑容尴尬地一滞,垂下眼睫道:“不知在下该怎么谢二丫姑娘?”

“不用谢。”朝铃说。

他温文尔雅地笑,“姑娘真是善良。”

朝铃接着说:“给钱就行。”

“……”他显然没料到朝铃会这么不客气,噎了一下笑道,“当然,姑娘是在下的救命恩人,在下必定重金相谢。”说话间,他不小心碰到自己脸上的伤,疼得一皱眉,“我的脸……”

“呃,”朝铃有些尴尬,掩饰性地别开眼道,“我捡到你的时候你就这样了。”

陆大郎笑了笑,道:“不妨事。”

朝铃心虚,不欲同他多聊,转身想去拿饭,却听男人又唤了她一声。

“二丫姑娘,”他问,“请问此处距雪见城还有多远?”

“雪见城?”朝铃回眸,“你去那儿干嘛?”

“在下有一夙愿,多年未偿。听闻雪见神神龄悠久,神通广大,我欲觐见雪见神,求神明慈悲,偿我夙愿。”

朝铃想起他念叨的那个名字,她听了好几天,好像叫什么“羽穗”。大概是他很重要的人吧,是死了么?还是失踪了?求着雪见神帮他寻人?朝铃想。

朝铃闷闷地说:“我听闻神明高贵,轻易不接见凡人,你怎么笃定雪见神会帮你?”

“的确,我四处寻觅神明,总被拒之门外。”陆大郎叹了口气,道,“我听闻,雪见神素来慈悲,祛除疠气不在话下,对张氏家族和雪见城的百姓更是有求必应。纵然难以觐见神颜,只要跋涉千里,跪在神祠前祷告,雪见神怜悯信徒虔诚,也会给予回应。更何况我所求之事难如登天,雪见神是世上鲜有的未曾换代的神明,或许只有他能够做到。所以……我想试试。”

朝铃没来由地生气,“你们这些人,有事儿的时候求神拜佛,没事儿的时候又觉得神佛无用。告诉你吧,雪见神神堕了,如今不知所踪,雪见城也成了死城。他恐怕没办法帮你了,你去寻别的神明吧。”

他愣在原地,神色中有明显的怔忡。

提到雪见神,朝铃心里蒙了层灰似的,一点儿也不亮堂。朝铃忽然什么也不想说了,转身离开,直接进了厨房。刚进门就见煤球蹲在小饭桌上,正把头埋在她准备给那公子的饭菜里,吭哧吭哧吃着饭。

朝铃大叫:“煤球!”

煤球抬头看了眼朝铃,偷吃被发现,它竟也不跑,顶着沾着饭粒的脸蛋,冷静地望着朝铃。紧接着,这臭猫非常淡定地一抬爪,把刚吃的饭给推下了桌。冰裂似的一声脆响,青瓷碗碎了,朝铃辛辛苦苦做好的腊肠饭洒了一地。

朝铃怒发冲冠,“煤球!!”

柴房里,男人听着隔壁朝铃两声中气十足的怒吼,漆黑的眉宇间笼着疑惑。没过多久,朝铃一手端着仅剩的腊肠饭,一手拎着一只黑猫进了屋。朝铃把腊肠饭放在炕桌上,道:“你吃吧,吃完放着就行,明早我来收。”

最后一碗腊肠饭给了这捡来的病号,朝铃自己就没饭吃了。可也没法子,谁让这臭猫把饭吃了不够,还给洒了。朝铃打算今晚不吃了,拎着猫回堂屋。她去厨房取了把菜刀搁堂屋里,又踅身闩上了门。煤球蹲在桌下,瞪大眼睛盯着那把菜刀,还以为那是朝铃用来切自己的。

“怎么,以为我要剁你呀?”朝铃瞧见了煤球圆溜溜的蓝色眼眸,哼哼笑道,“笨煤球,放心啦,不剁你。隔壁住着陌生人,虽说是救人做好事儿,可咱们也得多留个心眼儿,放把刀防身。”

她说完,又搬来桌椅顶着屋门。

做完这一切,朝铃之前就烧在炉上的水也沸了。朝铃从帘子后头搬出大浴桶,摆在堂屋正中央,提水浇进桶。屋里登时热气腾腾,整座木头小堂屋都萦绕在奶白色的烟气里,仿佛进了云端天国似的。朝铃烧了四壶热水,再加了一壶冷水,终于把浴桶灌满。朝铃最后检查了一遍门窗,确定都闩严实了,才放了心,解开领口的葡萄扣儿。

蹲在桌底下的煤球后知后觉地发现,朝铃这是要沐浴。

煤球的耳朵尖儿登时烫了起来,许是红透了,只是现在他浑身黑毛,看不出来。他转过身,面朝床榻,不去看背后正宽衣解带的朝铃。然而听觉好像一瞬间敏锐了好几个度,大约是神力日渐复苏的缘故,屋里所有声音无论大小他都听得清清楚楚。朝铃那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这是因为她正在脱夹袄,接着又脱了棉布胸衣。

雪见神的胸腔好像起了一簇火苗,烘烤得胸膛滚烫。他不耐地抬起头,正巧撞见床畔春台上搁的一面小铜镜。少女光裸的背映在镜中,肌肤白若细瓷,烛光流淌其上,两扇蝴蝶骨像要刺破薄薄一层腻嫩的肌肤,展翅欲飞。

朝铃解开布裙丝绦,枣红的裙子委顿于她细白的足踝下。她踏上脚凳,镜中映出她笔直修长的两条腿,雪见神湛蓝色眼眸似氤氲了一层浓墨,逐渐变暗。他起身,想要离开这座屋子。绕着门窗走了一圈,全被闩死了,还上了锁。他如今两手都是猫爪,压根开不了锁。

哗啦啦的水声传来,那是朝铃坐进了浴桶。水溢出桶缘,稀沥沥溅在地砖上。

“煤球,你要不要和姐姐一起洗澡呀?”

他身子一僵,背着身蹲在布帘后头,闭着眼一动不动。

不要听,也不要看。他应该离开,他不能陪朝铃在八条乡耗着。

哗啦的水声又起,朝铃好像从浴桶里出来了,许是落了什么东西没拿吧。然而脚步声越来越近,雪见神警觉地睁开眼,回首望去,却刚好撞见朝铃湿漉漉的手掀开了布帘,她洁白的身躯就这样映进他的眼眸。

他想要离开,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于是身子腾空而起,他被抱进一个温热又湿润的胸怀。他的脊背贴着少女圆满温软的白鸽,他像溺进了厚厚的云朵里,喘不过气来。他本可以逃,只要一个小小的法术,他就可以从少女的怀里脱离。然而鬼使神差一般,他一动不动。

朝铃抱着煤球进了浴桶,这猫好乖,旁的猫见了水就要抓狂,这只猫却一点儿不挣扎。朝铃摸了摸它的小脑袋,说:“你知道吗,我捡到的那个人要去找雪见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