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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猫神和喇叭花(37)

白芷哭着道:“朝铃,你别丢下我,我想要见玄郎。”

朝铃气道:“我要是想丢你,早就丢了!别想着我爹了,想想你自己的小命吧!”

朝铃半拉半拽带着白芷,终于看见张府的偏门。白芷看见门,一下子有了希望,脚步也快了几分。白芷出了门,朝铃还没出来,却忽然阖上了门,在里头扣上门闩。白芷还以为她不出来了,吓得叫她名字。

朝铃在门的另一边问:“你说,那些邪怪懂开门不?”

白芷惊疑不定地摇头。

“我也觉得他们不会。”

“……”白芷其实是想回答她不知道。

邪怪嘶叫声渐近,虽有邪怪们堵在小路里,却有更多邪怪在后面冲击,生生把路中央的邪怪冲垮,然后踩着他们破损的身体前进。邪怪们奔出小路,拖着郎当的胳膊朝着尽头小门的朝铃而来。

“朝铃!”白芷拍着门,心提到了嗓子眼。

朝铃后退,助跑,三两步上了墙,燕子似的翻过墙头,落在另一面小巷。

她刚刚离开,邪怪们就撞在了门上,暴突的眼珠子透过门缝对上白芷的脸。白芷吓得差点儿再次尖叫,这次她记住了,及时捂住了嘴。看见朝铃好端端站在身边,她松了口气。

邪怪们果然不懂开门,一昧地附在门上嗬嗬乱叫。小门只能从里面拴住,原来朝铃闩门是想要挡住邪怪,她身手敏捷,可以跳墙出来。白芷心里佩服,道:“朝铃,你果然聪明,不愧是玄郎的女儿。”

朝铃听见她说“玄郎”就郁闷,不知道说什么好。

白芷羞涩地说:“这次出去,咱们也算共患难的交情了,你可得在你爹面前多说说我的好话。说起来,今夜子时你娘回来,我该准备什么见面礼呢?我做一桌好菜给她接风,你说可以吗?”

朝铃:“……”

她觉得不必了,她老娘是死了十八年的鬼魂,白芷恐怕得把自己当好菜给人家接风。

越来越多邪怪冲击小门,还有邪怪把血淋淋的手伸出了门缝儿。这门毕竟不是什么钢筋铁骨,眼看着就要被冲垮。此地不宜久留,朝铃拉着白芷继续往外跑。跑到巷口,朝铃刚刚踏出青石板路,余光瞥见大街上无数徘徊的邪怪。她迅速刹了步子,同时拽住白芷的衣领,把她也给扯了回来。

两个人蹲在巷子两边堆放的竹竿后头,小心翼翼地探看街面的情况。朝铃略略数了数,街面上得有几十只邪怪。她们又去查看巷子另一头街面的情况,比之前那头还要糟糕,这一头起码聚集了几百只邪怪。

在张府折腾这么久,天已经黑了。整个天穹仿佛黑了脸,没有星光也没有月光,雪见城像一座被抛弃的死城。眼看子时就要到,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儿,朝铃不由自主恐慌了起来。她那个专门吃软饭的老爹真的会回来么?他说老娘回来一家团圆,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要是死在这儿,雪见神会知道么?”朝铃喃喃。

白芷没听清她说话,问:“你说什么?”

朝铃摇了摇头,“罢了,不说丧气话了。想办法,我们一定可以出去!”

白芷没听清,煤球却听清了。它趴在背筐的边缘,默默不吭声。

小门那儿,已有一边的门扇摇摇欲坠,许多邪怪挣出了脑袋,一个叠一个挤在门缝儿里,胡芦串似的。

朝铃知道,不能再等了。

大街两边有许多商铺,商铺前有废弃的小摊和乱七八糟的货架,许多破破烂烂的尸体挂在上头。正好趁着夜色,可以利用这些物什隐蔽身形。街面上虽然有几十只邪怪,却也不算太多,他们大多聚集在路中央,两边屋檐底下比较少。

朝铃示意白芷跟着她走,两个人猫着腰,屏着呼吸,慢慢贴着斑驳的红砖墙面爬出拐角,进了张府前面的大街。几个邪怪晃荡着挂在腰上的肠子走过来,她们停在一个馄饨摊子的露天灶台后头,静静等他们从灶台另一边走过。

白芷揪着朝铃的衣角,一直在发抖。朝铃能感受到,她在很努力地克制的恐惧。朝铃也很害怕,可她还要带一个女人和一只小猫,她不能让她们发现自己的领头人在害怕。

朝铃准备继续前进,穿越这挤满邪怪的大街。当她抬起步子,小巷里传来木门崩裂落地的巨响,紧接着是滚雷似的脚步声。朝铃心中一紧,灶台之后,即将经过她们的邪怪忽然停了步子,拖沓着朝小巷走去。

巷子里的邪怪出来,大街上的邪怪肯定会乱,说不定会发现她们。不能再前进了,必须就地藏身。朝铃冲白芷比了个嘴型,“学我。”

朝铃放下背筐,把筐子和煤球塞进灶膛,自己抓过一具尸体,躺下身,把尸体盖在自己身上。那尸体脸颊铁青,形容恐怖,近距离面对面实在刺激。白芷知道她们危在旦夕,也不敢耽搁,颤抖着爬到另一具尸体身下。

煤球爬出背筐,蹲在灶膛底下,默默望着朝铃。一路走来,这只猫一直很乖,现下它的眸子像两簇静谧的火焰,无声地跃动在清冷的夜色里。

朝铃对它做了个嘘的手势。

邪怪们冲出了小巷,没有发现朝铃和白芷,陷入了迷茫。大街上的邪怪被巷子里来的邪怪一挤,乱了步伐,好些踩进了两边商铺的屋檐下。朝铃和白芷中间也经过了不少邪怪,朝铃一声不吭,默默看着他们的脚从眼前经过,白芷闭着眼不敢看,嘴巴微微颤抖。

街面上的邪怪一下子多了一倍,不仅路中央聚满了邪怪,两边屋檐底下也多了许多。不时有邪怪从朝铃脑袋边上走过,此时她们要是站起来,顷刻间就会被旁边晃荡的邪怪发现。天寒地冻,夜色越深,气温越低。这样的冬日睡在外头,是会冻死人的。可是朝铃和白芷没有办法,她们一动不动趴在原地,祈祷着邪怪能离开。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数不清过了多久,朝铃已经冻得麻木了,对面的白芷也昏昏沉沉的。朝铃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即使邪怪散开,她有机会起身,说不定也冻得跑不动了。

煤球蹲在灶膛里,心中微微叹气。

朝铃已经穷途末路,或许他该出手了。

“朝铃,”白芷忽然低低出声,“咱俩是不是走不出去了?”

夜色寂静,她的话音传出去,立刻有邪怪察觉,野狗似的四处逡巡,寻找话音的来源。

朝铃瞪她,用眼神警告她闭嘴。

“其实我骗了你,我也病了,”她伸出自己的手腕,给朝铃看她腕上的疠气,“玄郎给的清心丸只是延缓了我异变的过程,我逃不过去的。我若变成他们那般丑陋的模样,玄郎恐怕这辈子都不会爱上我了。”

朝铃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但是我若救了你,他一定会记得我的,对么?”白芷柔柔一笑,“朝铃,不要出声,不要害怕,我救你。”

她忽然推开了身上的尸体,整个人暴露在冰冷的夜色下。她站起身,提起开裂的裙摆,向街中心奔跑。逡巡的邪怪们发现了她,潮水一般朝这边涌了过来。她奔跑,跑得比朝铃带着她还快,是她一辈子最快的速度。她洁白碎裂的裙裾飞扬着,像一只扑向月色的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