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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猫神和喇叭花(3)

神祠是供奉氏神的地方。传说数千年前,张家氏神与张氏祖先签订契约,庇佑雪见城,为雪见城抵挡疬疫和战火,保佑张氏一族福泽绵长,家运兴旺。每当雪见城遇见灾祸,氏神总会降下神谕,为他们消灾解厄。祖先说,氏神真身是猫,故而雪见城将猫视为神的神使,从不敢有所冒犯。只不过,这氏神虽然庇佑雪见城,脾气却不太好。听说族长伺候它伺候得小心翼翼,神祠的巫祝年年得换三四茬。

神祠是雪见城最神圣的地方,寻常人不得入内,连张疏都不能随便进,更别说那丫头。那丫头若闯进去,一定会让族长大怒。

丫鬟直赞白芷神机妙算,福身道:“奴这就去想法子诱她去神祠!”

朝铃得了在小院逛的自由,院子不大,她绕到屋后头,发现一处狗洞。如果她仔细观察,会发现凿狗洞的痕迹是新的。但朝铃素来心大,没想那么多,一心想着快快逃离,便钻了出去。离开小院没多久,身后就响起小厮寻人的叫喊声。她心头一紧,拣没声儿的地方跑。张家院落太大,她走得昏头转向,不一会儿就迷了路。她望着高墙走,心想墙外面就是大街吧。然而好不容易绕到墙外,却进入了幽深的后山。

一条长长的台阶通往山中,远处矗立着古老的祠堂。若她知晓雪见城的历史渊源,会知道这是通往神祠的神道。走过神道,她便踏入了氏神的神域。山阶上睡着许多狸花猫,摊着软绵绵的肚皮晒太阳,慵懒的眼扫向朝铃。

朝铃认出来,有几只猫儿是她刚来雪见城之时喂过的,它们似乎也认出了朝铃,站起身,在她脚边绕着磨蹭。

所有猫的上头,蹲着一只雪白的大猫,正是雪球。别的猫都来蹭朝铃,只有它高高在上,无动于衷。朝铃眼睛一亮,喊了声:“雪球!”

它不搭理她,扭头朝山上走。

“雪球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后方的叫喊声越来越清晰,朝铃慌不择路,跟在雪球后头跑。

他们踩着青苔,拾阶而上。苍老的大树上系着风铃,在她头顶清脆作响。她不知道,神道的铃声是氏神的脚步,每一声铃响,都响在雪白大猫脚步落地的瞬间。

进了神祠,朝铃看见摆满贡品的供桌,长明不灭的灯火,还有中央古老的石头神像。神像太老了,边缘早已磨损,依稀能辨认出是一只猫的模样。难怪雪见城这么多猫,猫都不怕人,原来他们的神是一只猫。

叫喊声逼近,朝铃回过神来,看雪球钻进了供桌底下。朝铃也急忙爬上神台,躲进供桌下方。红绸遮住了桌腿四方,也遮住了她的身形。她屏住呼吸,听见喊声越来越近。雪球蹲在她身边,她对着雪球竖指在唇边,小声道:“拜托啦,雪球,千万不要出声儿。”

脚步声进了祠堂,红绸外黑影幢幢。

她听见一个苍老的男声:“都安静,惊扰了神,你们担待不起!”

张疏的声音响起,“父亲,此事都是儿子的过错。铃儿是乡野女人,不懂规矩,待寻得她,儿子必定重重罚她。”

“你住口!”老人道,“她若冲撞神祇,坏了家族福祉,老夫定饶不了她,你也不例外!”

张疏不吭声了。

小厮们四处搜寻,连砖缝儿都摸遍了,只差神像周围。张氏族长在神像前跪拜上香,喃喃语道:“老祖宗,是儿孙不察,令贼子入了祠堂。儿孙搜寻贼子,还望祖宗息怒,不要见怪。”

族长亲自上前,爬上神台,就要撩开红绸桌布。白芷站在一旁,等着好戏看。丫鬟早已告诉她,亲眼见那丫头进了神祠。

朝铃瞧着族长的影子靠近红绸桌布,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这下是躲不过了,朝铃悲伤地想。氏神氏神,朝铃双手合十,在心中祈祷,若我能逃过此劫,我给你供奉一辈子的小鱼干、卤猪蹄和酸萝卜!

“成交。”

一个飘渺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朝铃吓了一跳,与此同时,桌布被族长掀开,朝铃愣愣的,与族长仅有咫尺之隔。然而族长的目光在桌底下逡巡了一阵,愣是没看到朝铃这么个大活人,又退了出去。

“不在这里,再去别处寻!切莫惊扰了祖宗上神!”族长道。

白芷满心疑惑,皱眉道:“爹,真的不在这儿?要不再找找?”

族长道:“莫说了,找遍了,不在此处,再去别处寻。”

所有人都退了出去,神祠又清静了。朝铃等了好一会儿,才敢爬出去。方才,氏神好像回应了她的许愿,帮她遮掩了身形。她受宠若惊,在蒲团上认认真真拜了三拜。

“朝铃一定供奉最肥的小鱼干,您等着吧!”

“铃儿,你果然在此。”张疏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

朝铃猛地回头,正对上张疏盈满笑意的眼睛。

“你是怎么躲过我父亲的搜查的?”张疏看着她,道,“罢了,先跟我下山再说。这个地方你不该来,氏神易怒好杀,切不可冲撞他。父亲那里你不要怕,我自会护你。”

“我不跟你走!”朝铃忙站起来,向后退,后腰碰到了神台。

“你若不听话,我可要来强的了。”他话音刚落,另有两个小厮从两边围上来。

他们阴恻恻地逼近朝铃,朝铃咬紧牙关,正要抄家伙和他们拼命,却见他们忽然停了步子,神祠四壁的阴影里踱出许多狸花猫,围住了朝铃,眦着牙逼退那两个小厮。

小厮们面面相觑,“这……这……”

张疏正说着话,神情忽然一滞,很是震惊的模样。那两个小厮也如出一辙,傻呆呆地盯着朝铃后头看。朝铃疑惑地扭过头,瞧见雪球不知何时登上了神像,蹲在神像的头顶。明明是一只猫,却比所有人都要威严。饶是朝铃再愚钝,也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

张疏恭敬地作揖,道:“氏神在上,此女是我的妾侍,我这就把她带走。”

朝铃瞪大眼,张疏喊雪球什么?氏……氏神?

雪球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开口道:“坏吾清静,滚。”

“神,”张疏不愿退,“请准许我把铃儿带走。”

朝铃对着雪球拼命摇头,用气声提醒他:“小鱼干!”

雪球瞥了她一眼,道:“从此以后,她是吾的人。”

张疏话中一顿,不可置信道:“氏神要夺子孙的女人吗?”

雪球话语冷淡,是不容违背的语气。

“吾要你的女人,你不愿,吾便要你性命。”

狸花猫们耸着背逼近张疏和小厮,小厮们率先腿软,朝张疏作了揖,接连跑了。

张疏无可奈何,对朝铃道:“铃儿,你在山上暂待片刻,我定想法子救你。”

“谁要你救!你祖宗叫你滚你没听到吗!”朝铃操起供桌上的大苹果砸他。

张疏十分不甘地离开神祠,临走时的眼神欲语还休。从前朝铃沉迷于他的多情眼,现下只觉得恶心透顶。

终于把狗男人赶走了,朝铃回过头,同雪球……不,氏神眼对眼。朝铃后知后觉心有余悸,她好像给雪见神取了名儿,还让雪见神喊她娘来着。可听雪见神方才的话头,似乎要娶她。她不由得感叹,果然人不能长得太漂亮,狗男人惦记,猫猫神也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