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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余生(出书版)(26)+番外

“跟我去静思园一趟。”他冒出这么一句话。

她脑中立刻想起上次在墓地碰到他的场景,他必定是想把此时落魄惨淡的她,带到周得晚的墓前。也好,这一切原都是她的罪。

到了静思园,她跟在他身后,绕了很多路,才走到一座狭小的墓前。乍一眼看去,她有些难以置信,以周得晚的家世,该不至于长眠在这种普通墓地啊。再仔细一看墓碑上斑驳不清的字,长年雨水的冲刮,被青苔布满,依稀可见:鹊鹊,卒于二零零二年十二月一日。

鹊鹊?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呼吸声加重,悲伤地说:“温饱是你的梦想,我羡慕你,因为我马上就可以让你实现梦想。而我的梦想,是她,是一个已去世的人。我永远也实现不了我的梦想了......”他声音凝噎,嗓子似乎被什么哽住了。

原来他以为鹊鹊死了,可奇怪的是,她明明还以叶余生的身份好好地活在世上,究竟是谁多年前就安排好了这座墓,又是何居心?她理智之余,又不禁哀伤起来,其实在他心里,她已死去,才是对他而言最好的收场啊。

她默默无言地站在旁边。第一次见他脆弱成这样,她怜悯地注视着他,误以为他深爱周得晚,却不知这么些年,他从未放下过鹊鹊。可是,他忘不掉的是鹊鹊,和她叶余生,又有什么瓜葛。

“你一定很好奇葬在这里的人是谁吧。之前你以为是周得晚,但其实,和周得晚订婚,是因为她的抑郁症非常严重,她父亲认为,只要她和我结婚,就能救她,那时她也把我看成唯一的救赎,但我没想到她最终还是会自杀。鹊鹊是我找了十四年的女孩,十四年啊,她竟然一直都在这里......我恨我自己,当年丢下她一个人。和你相比,我才是最不幸的人。”他低喃,缓缓蹲下身。

“节哀......”她只能说出这两个字。哪怕看他痛苦成这样,哪怕清楚他的心意,可她仍没有勇气上前与他相认。如今的她,让他不耻,难道非要吓得他落荒而逃?倒不如就一直保留鹊鹊在他心中的美好印象吧。一年,两年,他很快就会走出那个阴影的。堂堂任临树,何患无妻。

她想起在报纸上看见的笑话,大致是说十年后同学聚会,当年暗恋过的女生,都变得惨不忍睹,男人连连庆幸当年错过了,也感慨不如不见破坏了最美的记忆。

许久,他才打破沉默,说:“一生挚爱的人,永远都在这儿......”

“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是要活下去。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下面那么多员工养家糊口都要靠你撑住。”

他神色黯淡地说:“没有我,也会有旁人。我其实没那么重要,只是不能辜负我爸临终前的托付,赵裁虎视眈眈,我每次撑不下去时,就对自己说,该起来去打仗了。”

“你相信我,她一定不想看到你痛苦的,继续意气风发地去打仗吧。”

她转过身,用手背遮住眼睛,泪水悄然而至。

之后,两相无言。任临树开车将她送到巷口,心情平复了许多,晚霞照映在车前窗,他说:“商场那个孩子,平安脱险,多谢你出手相助。叶余生,之前我们有误会,但现在我觉得,你很勇敢,也很了不起。你不仅救了孩子,也间接帮了千树和我。我想改善一下你的生活状态。”

“谢谢你的好意,我只是做了一件应该做的事,恰巧我在,也懂点急救知识。”

“来我们集团上班吧,朝九晚五的工作,至少不用四处接活。你不是说了嘛,你的梦想是温饱。”他友好地发出邀请。或许是在她面前说出了关于鹊鹊的秘密,现在好像彼此的戒备也没那么强烈了。

“我们以后别再见面了。我总是给你制造各种状况和麻烦,而你也破坏了我的平静生活。希望你以后,平步青云,点石成金,就这样。”她推开车门,正欲下车。

“如果是我希望你来帮我呢?上次在我的办公室,你无意间说的,若签约为千树的正式员工,外界会写成我帮扶社会弱势群体,这个提议不错,最重要是对你我都是赢面。你救人的视频在网上的点击率很高,原因有两点,一是救人行为本身很打动人,二是很多人都不知道窒息后应该这样施救,所以纷纷奔相转告。我希望借此机会,你能加入千树,给我们集团带来正能量。”

何时何地,他都是个称职的商人。

“你意思是,让我配合你做公关宣传?”她问。

“你可以这样理解。你来千树工作,我们会对外发一个新闻通稿。”他说。

“化危机为机遇,你一次又一次去做这些事,很累吧。”她面露难色,说,“我考虑考虑。”

“好,明天给我答复。如果你这边行不通,我还要另想办法。但,下次别再冒险救人了,不是每次都能这么幸运的。”他笑道,“消失吧。”叶余生走下车,就瞧见站在巷口前正朝她挤眉弄眼的阿姜,胸前挂着相机,似乎有备而来。

“快从实招来,今天应该是和管川在一起庆祝登记的好日子啊,你怎么会在任临树的车上?说真的,你总是在他的车上,真的很让人怀疑你们的关系呢。幸好我眼疾手快,拍了照片留作证据。”阿姜晃动着手中的相机。

叶余生从包里拿出信封,交给阿姜,说:“先看看这些照片吧,份子钱你可以省下来了。”

阿姜一张张翻看照片,脸气得通红,咬牙切齿说:“管川真是混蛋,竟做出这种事,我去找他算账!”

“我好烦,阿姜,搂着我走回去,再给我煮点吃的,好吗?”她几近哀求。幸好还有阿姜。

贤良淑德的阿姜,以十分钟的速度煮好了一碗鸡蛋面,端到叶余生面前,安慰她:“你也别太难过了,我今晚陪你睡。其实换个角度想想也好,丢了个管川,没准能抱住任临树呢。我觉得他对你蛮有好感的,不然怎么总是让你坐他的车。”

“你想多了,他是商人,来来往往无非是有利可图罢了。他想签我为千树的正式员工,配合他做公关宣传,借我救人这个热度,把负面新闻变成正面的。可你很清楚我和他之间的渊源,再说了,我学的是心理系,能在他的集团里做什么?况且我也不想每天面对他。”叶余生吃了一口面。

“为什么不去啊!别再提周得晚的死了行吗!多好的机会啊,他既然打算签你,就肯定有职位安排给你,跟他谈条件,谈年薪、配车、配房,还要年终分红......想想我就激动,这种集团多难进去你知道吗?再说了,你不想面对他,你以为成为千树员工就能每天面对他啊,哪次见不是他来找你,他不想见你,就算你在千树工作一辈子,也见不到他。”阿姜口若悬河。

叶余生擦了擦脸上被阿姜喷的口水,说:“你真夸张,讲得像故宫里的宫女一生见不到皇上似的。”

“我说的是事实,你想想,他是什么身份,再想想咱们,他不迈出步子来见你,你每天走在大街上菜市场去跑跑龙套做做促销,能见到他吗?千树多少员工,你去问问,除了高层,底层见过他的又有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