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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欢宠:帝凰妃(98)

若真能回来,便是他的大幸。

扑面而来的清冷空气中,隐隐像是溢出了那淡淡的轻萝香气。世弦忽而站住了步子,颔首微微一嗅,那样熟悉的味道,竟不知多久不曾闻到了。先前瞧见那奏折上“邯陵”二字时,他便已想起了她,还有她寄来的那封家书,隽秀的字体,宛然的墨香……他不是第一次收到她的信,却只有这一次,是明明白白写给他,写给世弦的。他空了便会拿出来读上一遍,一字一句皆已烙进了心底。寥寥数语,他仿佛又见她温然眉目,听她柔声唤他“世弦”的样子。

她与南越胤王的婚事推至了来年开春,如今南越又起了战事,他若此时开口要接她回国一些时日,于情于理亦是可行。只是——捂胸呛出几声咳嗽,杨御丞忙欲上前扶他,却被他淡淡拂开了手。一抹自嘲笑意漾在嘴角,世弦低垂了眉目,倘若一切皆顺遂,他自要接她回来。只可惜,眼下北汉虽不似南越起干戈于表,却也已是动荡在内,他便不要她回来一同担忧焦虑。

将心思转寰,鼻息下已闻不到那阵轻萝香,疏疏淡淡,只剩下隽冷空气。

杨御丞见面前之人的步子又动了,他忙跟上,听得他道:“也不必接她回来,南越虽要打仗,她乃我北汉公主,如何也不至威胁到她。”

虽是意料之中的话,杨御丞心中仍不免有一抹失落。他遂又吸了口气,暗自笑自己的糊涂,公主已嫁去南越,岂是说接就能接回来的?而他,自当好好辅佐皇上,才能让公主放心。

夜风吹至身上似又冷了几分,杨御丞谨慎劝道:“皇上该回宫了进药了。”

彼时,恰巧行至一侧修竹旁,世弦抬手拂开了斜出甬道的竹枝,仿若是又记起那夜上元节时,他坐拥美眷,而她孤身立于修竹下的样子……他低缓一笑,又站住步子,回眸看向杨御丞,轻声道:“你是怕朕活不长久了吗?”

话落似重锤,激得杨御丞浑身一颤,他匆忙振衣跪下:“臣不敢!”

世弦低低凝视着底下之人,半晌,才见他往前一步,伸手亲自去扶他:“瑞王不死,朕不会死。”微弱语声,似霎时劈落的一道惊雷。杨御丞额上冷汗涔涔,月白光下,少帝修长手指冰凉苍白被一侧修竹细枝掩映,更显得消瘦起来。

他竟将死说得那样淡——杨御丞抚袍起身,不顾礼数抬眸看了一眼,却是那一眼,面前少帝分明并不如想象中的冷情,亦不见那种萧瑟,墨晶色的瞳眸里隐隐似有笑意,叫杨御丞紧窒的心脏也登时松了些。

世弦回身一望,巍峨宫殿耸侍入云,依着白色月光,今日的皇宫静和得那样不真切。他微弱一笑,即便做不了振兴北汉之人,他也必当要给昭儿留一个干干净净的北汉,不至将父皇留下的江山断送在他之手。

*

一大清早,庆王竟来了锦绣别苑。

瑛夕每回见他都心里发毛。

令妧只得叫侍女领他入厅,礼数上做得周全。

“殿下有事吗?一会我便要随军出征,怕是没空招待你。”令妧开口便下了逐客令。

庆王今日未着朝服,一袭储衣宽袖,冠上缨络低垂,明玉珠子掩映得他的脸色越发苍白。庆王一双深邃眸子直直锁住面前女子,沉了声竟是问她:“你真要随他去边疆?”

“自然是真的。”

“为什么?”

令妧一怔,随即好笑望着他:“他是我未来夫君,我随他去难道不应该吗?”她说着,起了身,“殿下请回吧,若是叫他撞见了,再伤了殿下贵体就不好了。”

她言语中略带讽刺,庆王竟是破天荒没有动怒,他随她起身,顿了顿,竟是道:“若我说要你别去呢?”

瑛夕听得呆了呆,闻得令妧嗤笑着问:“别去?凭什么呢?”

凭什么,他与她身份有别,她一句“夫君”,他却什么都不是,更是她眼里厌恶嫌弃之人,是吗?

庆王的容色越发淡了,他缓缓往前一步,令妧却刻意退后,始终与他保持着距离。许是碍于眼下地点,他不再往前,目光灼灼落在令妧脸上,他启了唇道:“战场上凶险,令妧,我愿你留下。”

庆王已不是初次与令妧表露心迹,却都不似此次般谦和真诚。令妧不免怔住,厅外有脚步声急急而来,下人来禀,说胤王来接她的人已在路上。令妧当下未有多想,转身便要走。

“第三次。”身后之人低低言语,话中再未有先前却让姿态,隐隐已显傲气,“这是你拒绝本王第三次了,令妧,你记住,再不会有下一次。只盼你不要回头来求我。”

“殿下多虑。”令妧语声淡淡,她怎可能回头去求他?

【涅槃】18

万千铁骑踏出震聋发聩的声响,茫茫大地一片滚滚尘土,刺鼻血腥味延绵千里。

南越营地,田将军与左右将军及几位副将商议大事。

帐中各位神色凝重,他们已苦守了岭防十余日,此地虽是易守难攻,奈何蛮夷军人多,这样的持久战打下去,任谁都耗不起。岭防乃南越西北屏障,岭防一破,蛮夷军便可长驱直入,届时要收复失地怕是难上加难。

田将军脸色灰暗,只闻得一位副将道:“将军,我们损失惨重,即便拼尽全力,勉强也只得守上三五天了,若是援军再不到,怕是……”

“不到也得守!”田将军重重喝断副将的话。

那副将满脸的尘土,昨日一战,他亲眼目睹手下士兵惨死,更是一夜未眠,此刻闻得田将军这样说,便忍不住道:“难道将军是执意要兄弟们去送死的吗?”

田将军脸色一沉,厉声道:“来人,给本将军将这个贪生怕死之辈拉下去!”现下这个最是关键时候,他不允许有谁来扰乱军心!

副将挣扎着被拖了下去,众将领谁也不敢言语,田将军目光狠绝地望向他们:“是谁养育了你们?”

“是南越!”

“又是谁给你们家园?”

“是南越!”

“很好!”田将军满目杀气,“为国牺牲不是送死,你们要知道,你们要是守不住,蛮夷军直捣黄龙,受苦受难的便是你们的亲人!怎么做就看你们自己!”

众将领心中一震,齐声咬牙:“坚守阵地,绝不退缩!”

三日后傍晚,众将士坚守住了蛮夷军的又一次攻城。

允聿精疲力竭从城楼上下来,远远望见一个侍卫匆忙奔去主营,他收起带血长剑,疾步走去。才行至营帐外,便闻得里头田将军与侍卫的对话,允聿听得并不十分清楚,可隐约似听到“援军”“胤王”等字眼,他握着长剑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嘴角露出笑意——胤王到了!

半个时辰后,胤王与镇国将军邱将军大部队赶到。

田华将军带领众将迎接。

允聿抬眸望去,邱将军一身玄甲,胤王则是金甲裹身,铜星密缀。他的身后,棕色良驹上,女子已褪下华服裙裾,散尽珠翠,此刻一袭骑装,连襟窄袖,华美脸庞更有一抹别样于男子的英气。允聿不免怔住,那夜她的话,每一句他都忘不了。那日离京之际,也唯独她不曾去送他。他不知何年何月能回去,还以为此生都见不复再见,怎也想不到,令妧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