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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欢宠:帝凰妃(7)

常听闻这里是文人墨客最喜之地,令妧却也从未来过。不过走了几步,身上已经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玉致细心地替她解下了风氅抱于怀中,令妧睨视裴毅道:“他倒是会享受。”

裴毅垂着眼睑,听似不着边际地答:“少爷来京有几日了。”

一句话,叫令妧的眉心微微舒展,若非已有几日,裴无双如何找得这般清雅之地?她“哦”了一声便不再多言。

前方一处雅居,檀色雕花门紧闭,倒有琴声悠扬传出,伴着温泉的溪流声,点滴入骨。

令妧于门口站住了,轻吐出二字,那琴声在一瞬戛然而止。

她唤他——师叔。

第四章 无双02

令妧从出生就入了玉泉寺,一直得寺内方丈明远大师照拂,她也从不吝啬叫他一声师父。虽得明远大师百般阻挠,可令妧这声师父却是叫定了。

她的父皇母后既能将她放逐至那般偏远之地,莫不是还在乎她的公主之尊么?

那么,一声“师父”又有何不可?

如今虽已过多年,令妧每每思及,都会感叹,倘若那时没有师父耐心地教诲,她又如何能有那样一颗平常心去消磨那么多难耐的日夜。

寺内师兄众多,于令妧来说,却也只一人是特别的。

他便是明远大师那带发修行的师弟,裴无双。

因着相士的话,那时的裴无双常年禁足于寺后的厢房内,时隔多年,令妧依然能清晰地记得那扇从未见其开启的桃木窗边锈迹斑斑的铁钉,还有时常紧闭的厢房门。

童年相似的经历驱使她靠近了那扇门。

她没能进去,没能见着那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公子。只裴毅冷冷地告诉她,那是她的小师叔,法号“明清”。

眼前渐缓蒙上雾气,空气早已微湿,推住房门的手指悄然收住,一双明眸低垂,令妧的心跳缓缓加快,她叫过他无数次的师叔,他们之间亦是有多太多的交集。可是这么近的距离,还是头一次。

里头琴声再次婉转流传,令妧心头一动,深吸了口气,将房门轻轻推开。

见面前的裙裾没入房中旖旎帷幔,两个侍女才要入内,便被裴毅拦下:“二位姑娘在外稍后吧。”

瑛夕急忙推住他的手臂:“怎么呢?我得进去伺候我家小姐呢。”她一双贼溜溜的眼睛直射进去,念想了一路要看的庐山真面目呢,如何就甘心这般被拦下了?

拦着她们的手臂强健有力,丝毫推不动半下。

里头,层层叠叠的帷幔隔开。

这厢房置于温泉中,此番设计却是极好,层层帷幔将外头水汽挡去不少,入内,再感觉不出方才外头的那种暖湿与不适。

轻纱帷幔,旖旎柔光,悦耳琴音……融为一室,惬意斐然。

透过最后一层半透帷幔,男子的身影已经若隐若现。

令妧伸手挑开。

琴声未断。

她终是瞧见他,这个裴老太爷口中天下无双的男子。

牙色宽袍盖住颀长身躯,一曲未完,他依旧用心抚琴,留仙广袖微扬,指尖灵巧,琴音灵动曼妙。

令妧眸光犀利,却是如何也看不穿那覆于蒙纱斗笠下的脸。

“坐。”

干净利落的一个字,尝不出任何味道。

令妧上前,直视着他轻笑:“师叔莫要告诉我,时至今日你仍未及弱冠?”

他倒是从容:“何出此言?”

她轻缓而答:“未及弱冠,不得出寺,不得见人。”

他却笑着纠正:“未及弱冠,不得出寺。此生,不得见人。”琴瑟平和,闻不出谎言。

令妧不觉一愣,她原知道的也不过是听来的传闻罢了。黛眉微蹙,她的目光未移,倾身将手中玉佩搁在他面前桌上,转了口道:“你有何急事?”

昔日在玉泉寺时,令妧的身份是保密的,明远大师是唯一的知情者。而令妧在最后一次离开玉泉寺时,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了裴无双,并且以玉玦相赠,承诺他如有需要,她定当全力帮忙。

其间,她远嫁邯陵,直至回京干政,裴无双像是彻底从她的生命中消失一般,触不到半点风吹草动。

那修长十指蓦地按住了琴弦,琴音顷刻间止。

他的眼眸略抬,一字一句道:“不许你嫁给杨尚玉!”

第四章 无双03

琴音袅袅回荡于心底,飘逸帷幔令暗香浮动。

清亮话语宛若一道惊雷,在这静谧的空间响彻,竟更甚于那婉转琴音深入骨髓!

令妧收复心思,眸光似要穿透了那蒙纱斗笠,略略一怔,竟是生冷地问:“师叔如何得知此事?”

世弦等待这个机会已久,是以杨尚玉抗旨一事势必会天下皆知,以此来断了杨尚玉的后路。可她令妧要下嫁于杨御丞之事,世弦不会说,裴无双却知道了。

她的满目疑心悉数落于那双朦胧含笑的眸子里,他倒是不生气,言语平静:“多年未见,你始终这般谨慎,也只明远师兄会担心你。”他抬手,将面前和田玉玦纳入掌中,一手缓缓拂过,又道,“御丞大人拒娶当朝四公主,伦理当斩。你纵然心中无他,也会念在这么多年他忠心于你的份上施以援手。抗旨之罪非同小可,你当如何救?”

他笑得清浅,女子紧抿的唇线被他瞧于眼底,含笑的薄唇微启,他吐字道:“无非是下嫁于他。”

令妧的黛眉微拧,眼前男子已然起身,颀长身影犹似伴着内室琉璃灯光微微泛着光。

他果真了解她。

心中的疑心也渐渐地消散了,母后去后,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该相信谁。瞧谁都要竖起周身的防线。

温暖舒适的环境,到底叫令妧静了下来。她的目光落在裴无双手中的玉玦上,浅浅地道:“你来盛京,就为此事?”

他坚定地开口:“就为此事。”

斗笠下的双眸似隐隐地溢着光,惹得令妧心头微颤,她的目光随着一侧台面上随意飘曳的熏香缓缓瞧向直垂曼妙的浅色帷幔。纤指拽着广袖,屏息道:“不若如此,他不肯放过杨御丞,我不想他死。”

他顺势接过:“不想他死你就必须下嫁于他?我当你不是糊涂之人!”

令妧心下一惊,面前男子已然出声:“他赐婚不过是算准了御丞大人会抗旨,御丞大人心中之人是谁,你比谁都清楚。杨妃……不过是个愚蠢之人。”

素来在令妧的面前,对少帝,裴无双也从来不过一个“他”替代。而他方才的话,句句戳中令妧心口。

“他已经胜券在握,你却要搭进自己的一辈子!”

“不——”

她的眼底淌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惊慌,指尖丹蔻已没入掌心,传来丝丝痛楚。令妧早已记不清自己有多久不曾这般失态了,为了杨尚玉一条性命,更为了她与世弦之间的怨恨。

裴无双依旧伫立在她的面前,他的音色听着波澜不惊,话语成珠,坠于令妧的心头,沉沉恍然。

“驸马病故多年,你竟已心死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