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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欢宠:帝凰妃(53)

死寂眼底似又有一丝活气,裴毅忽而听得他渐渐笑了,笑声一声高过一声,却惨淡到极致。

她防备少帝,那他就用另一个身份来夺权。她要求少帝让她下嫁杨御丞,裴无双便来劝她,表面上是为了她的幸福不让她嫁给她不爱的人,实则他只要她不嫁杨御丞,那么他便可以抗旨之名杀了他。她要留在京中,遵循太皇太后临终嘱托,裴无双便来劝她走,离开这个伤心之地,数尽一切少帝的不是。可是为何每一次,在她心里念念放不下的总是世弦!她口口声声是世弦,玉致的事她不怪他,和亲的事亦是,一切的一切却还要为他设想的那样周到!

世弦曾恨她,可裴无双却恨世弦!

她不会知道裴无双是谁,他却早已可笑地爱上自己的亲姑姑!

醉了酒他才敢吻她,可她是那样敏感和警觉,不过是那样一个吻,便将她引来了裴府。他只是不知道,今夜他若是不来,她是否就会去查羌州裴府?

所以他才站在这里,裴毅说他来即可,可他却知道这一次谁也挡不住她,她定会破门而入。

难受的蹙了眉,他若不是这样了解她,又怎能看透她对玉致的不忍心,怎能唱了那出戏?很早以前裴毅就劝过他,让“裴无双”走,是他舍不得,他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哪怕是淡淡看着她也罢,轻言轻语说几声也罢,那皆是作为世弦的他做不了的事。可是他竟这样怕,怕她知道裴无双是谁。

怕她更看不起他,更看轻了他。

他早已那样没用,他没用……

狠狠将贴在喉间的东西扯掉,这个身份他早已不想再用,却又从来不舍得丢弃。如今看来,真是到头了!

“少爷,皇上——”裴毅哀哀一声,竟恍惚不知该唤他什么。

世弦惶惶退了半步,眼前似又瞧见她破门冲进来的那一幕,犀利目光望过来,在看见他的身影时,她眼底的释然,那松了口气的模样尽数落在他的眼底,将痛楚吞咽入腹,才又闻得他低低道:“这样很好。”

她从来只当他是个孩子,在她眼里,只想着如何保护她。放她去南越,往后,胤王会护她。当年母后选中南越胤王为盟友,定有母后的道理,他该信的。

裴毅心头一喜,笑着问:“皇上当真吗?”

他不说话,他什么都给不了她,强留她在北汉又能如何?日后……日后他就能给她名分吗?

光明正大——他给不起,也要不起。

那便放她走,从今往后,他当竭力相助胤王,让她母仪天下,荣耀一生。

*

车轮转过静谧冗长的巷子,瑛夕还了钱心中舒畅,再看令妧,绝美脸上再不似来时的纠结,隐隐像是释然。

纤长手指悄然将手中锦绣帕子握了握,令妧轻轻吐气,这样短的时间,世弦不可能出宫,是她想的太多,是她想太多了。

墨兰别院仍是灯火通明,将半边漆黑夜空也折映出光来。

瑛夕扶令妧下车,她却在门口呆呆立住,廊下灯笼吐着光,纤弱身影逶迤若仙人,她的明眸含光,就这般望着。

入夜寒,寒者醉。

舞者腕间缨络去,殿内丝竹声散尽,令妧自逍遥台出来,闻得永徽公主舒了口气笑着对侍女道:“走吧,回宫去,母妃等着我呢。”

后来她一路尾随永徽而去,果真就见了廖妃那含笑的脸。她就这样痴痴躲在树干后,瞧着那对母女的身影消失在视野。

永徽素来不得宠,却在任何时候都有一个人在宫里静静地等着她。可是令妧呢?

她的父皇母后,从来不曾在家中等过她。邯陵寥寥数年却是她最安心的时光,可如今,那个愿意等她的男子早已不在。此后盛鸢宫数年,她亦只剩下冰冷奢华的宫殿。还有如今这墨兰别院——

空荡荡,只剩满园的墨兰香。

往后,往后又有谁会等她?

胤王吗?

她的心弦一动,蓦然又仿佛瞧见修竹园桐木案前,那满目忧伤的允聿。

愚者酒一壶,她却滴酒不沾,只愿心中清明。

*

花叶沐着朝露,有一人下了马车匆匆跑进墨兰别院。

瑛夕挑起了帘子入内,小声道:“公主,陈大人来了。”

令妧点头起身,才拂开了珠帘,她又伫足,回眸道:“你不必跟着本宫,就将本宫的东西细细收拾了吧。”瑛夕应声止步。

太医令陈描见大长公主出去,忙跪下行了礼。令妧赐其坐了,陈描已讪讪将药箱搁下,大长公主称病点名要他来墨兰别院果真就是个幌子,莫不是又是要问皇上的病情吗?他的掌心渗出一层汗,心下念着该如何答,却闻得堂上女子轻声道:“本宫今日找陈大人来,是有事要大人去办。”

陈描一阵吃惊,忙道:“公主有话只管说,臣定当竭尽所能。”

令妧淡淡一句“很好”,眸光直直落在他的脸上,年过半百的陈描胡子已经花白,他的眼底敛起一抹谨慎,静静听候她的发落。令妧起了身,缓步行至他面前,陈描慌忙也欲起来,却被她制止了,闻得她的声音低沉传下:“当年母后将皇上交付于你,必然是信得过陈大人的。那如今本宫也能信你吗?”

“臣惶恐!臣自是……”

“本宫知道。本宫信大人。”她打断他的话,轻声将今日要他来的缘由叙述一遍,陈描惊得抬起头来,眸中尽是恐惧。绝艳笑容在女子嘴角缓缓绽开,她笑得那样满不在意,陈描到底是颤声问了句:“那公主是要端妃娘娘……”

试探地问她,他的掌心早已是湿漉一片。

令妧深邃眸光略沉,呼之欲出的话却蓦然梗在了喉中。廖太妃的那句话——哀家今日尚且有你相送,殊不知他日谁来送你。此刻也不知怎的就想起来,半寸丹蔻没入掌心,令妧心头一慌,嘴角扬一抹讥笑,她竟也怕了吗?怕手上鲜血沾得太多,终得来报应。

“公主?”陈描小心提醒着她。

令妧垂目凝神,片刻忽而转过身去,话语幽幽道出:“且留她一命。”

大约是不忍,大约是真的害怕。

身后太医令已点头应声。

随后令妧果真又问过皇上病情,方让其退下。她又呆呆立在厅中半晌,随即环佩声玲珑,瘦弱身影已翩然出去。

因着此番去了南越便不会再回,瑛夕便将大长公主的东西收拾得极为细致,唯恐落下什么来。便是太监宫女们收拾好的东西,她也定要打开了检查几番才罢休。

一个侍女笑话她:“姑娘也真是的,便是真的落下什么也不打紧,难道你还怕堂堂南越亏待了公主吗?”

瑛夕嗔骂着:“什么亏待不亏待,都给我仔细点收拾着,有的东西不是南越皇上和胤王殿下慷慨就能复得的!”正说着,便见一个太监自柜子里取了一个精致的檀木盒子出来,瑛夕眼尖,忙上前接过道,“这个小心点,别撞坏了!”

太监笑道:“姑娘也太一惊一乍了,公主宝贝的是里头的东西,这好端端装在里头呢,有什么紧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