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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欢宠:帝凰妃(52)

片刻,裴毅又出来,将手中字条递给令妧,歉声道:“少爷说不见。”

他在纸上写——相见不如不见,愿你一路安好。

墨迹宛然,的的确确是裴无双的字迹。墨汁尚未收干,她的指腹一触就化开,确实是方才所写。那——

眼眸一抬,紧闭房门掩去了内室的一切。

令妧呆呆望着,恍惚中似他们又都回到昔日在玉泉寺的时候,她与裴无双亦是像此刻这样,隔着一道房门,没有话语,没有交谈,唯有那一封封的信笺……将手中纸条紧握在掌心,逶迤长裾微动,瑛夕见她已经转身离去,她动了动唇,又瞪裴毅一眼只能跟上。

只是如此,如此而已。

隔却那道房门,那一个便是她的师叔裴无双吗?

裴毅只当令妧是要走了,抬步往前想送她,却不想那抹纤弱身影一闪,身后厢房门已被一把推开!

那时在玉泉寺,她不曾动过那房门,一次也没有。是不会、不想、不去做,是以不知道那道门背后究竟有没有裴无双!

“公主!”裴毅脱口叫她,欲拦着,却早已来不及。

万千灯丝瞬息铺天盖地照出来,内室灯火摇曳,柔和光晕透过微晃珠帘将帘后那抹素淡身影照亮。立在门口的脚步止住,令妧的眼睛略略撑大,似是不可置信,又像重重吐了口气。

不是,他不是世弦,他又怎可能会是世弦?

在心底可笑地问着,裴毅已经出声道:“少爷,公主她……”

裴无双像是早知她会入内,凄楚一笑,抬手示意裴毅退下。一手拨开了珠帘出来,蒙纱斗笠下,她瞧不见那张脸究竟是怎样的神色。他身后桌上赫然见了酒壶与酒樽,素淡宽袍上也似沾着酒气,他哑声道:“我费尽心思回来,却被告知你将远嫁南越……那还来裴府作何?你既是不愿跟我走,还来见我作何?”他已不要见她,她又是何其残忍,偏生要闯进去。

令妧呆立在门口,怔怔望着他,半晌,才呢喃叫他:“师叔……当真是回羌州去了?”

“是。”他静立在她面前,亦是这样远远望着,并不再走近她。

怔忡间,令妧却是浅浅笑了,他是真的回家去了,回他的那个家:“那样很好。”很好,她很放心。

她这样兴师动众地来裴府,不顾裴毅阻拦定要闯进来,便是要同他说这样的话吗?

那样很好。

他却一点都不好!

收回清冷目光,他侧过身去,淡淡开口:“非要我亲口说一句祝福你吗?”

她却笑了:“你会祝福我吗?”

心里难受,他语声似嘲笑:“乔儿,你知我的心思!”既然知道,还这样问他。

令妧覆下眼睑,长裾丝屡上沾着的夜露未干,沐着一室灯光显得亮晶晶。压在她心头的石头一落,似再没什么能令她忐忑,她不答他的话,径直转了口问:“你何时再走?若我还未走,便来送你。”

他一言不发地站着,琉璃灯窜了火,将那抹身影拉得时长时短。

他突然冷冷一笑,低声道:“终究是他没用,堂堂北汉竟要你一个女子去和亲以换得片刻安宁!”

令妧惊愕望向他:“师叔你胡说什么?”

他还不住口,讥笑着反问:“我还说错了吗?他不是心心念念要你将大权交与他吗?现在如他所愿了,他手握大权又怎么样,一样一事无成!”

“住口!”

她极冷的一声喝,却叫裴无双苦涩笑起来。每回他说少帝不好,便若刺中她的痛楚,她会如护着小兽的母亲,将周身的愤怒展露。

他不喜欢,很不喜欢。

放肆了又如何,也就这一次了:“既是事实我为何不能说?还是你要回去宫里告状,叫他杀了我?”

脸上的血色在瞬息褪尽,令妧凄凉笑道:“我怎是这样的人?况且世弦答应过我,不会为难你。他……没有你说的那样不堪,崔太后疯癫,昭儿尚小,往后他只有孤身一人。师叔倘若愿意,便也入朝为官,去帮帮他。”

“不愿。”他开口便拒绝。

令妧似早料到,也不生气,听他又道:“你都要走了,还要替他设想得那样周全。他欠了你的,这辈子都还不了!”

“他不欠我!”令妧摇头否认,眼底似有泪水弥漫。

当年诸多往事亦是她猜其不透的,却也知道崔太后、崔家……那时候是母后断其腕,折其翅,要说欠,是母后欠了他的。那么她,全当替母后还了。

*

房外廊下,两抹身影交织,青纱灯笼斜斜搁在一侧。瑛夕将手中银子递给裴毅,开口道:“喏,说好是要还的,给你。”

裴毅一脸怔怔,似半晌才想起那件事来,他又浅浅看一眼,抿着唇道:“都说不要了。”这个丫头竟是这样单纯的心思,将这样的小事也记得那样牢,裴毅脸上又笑不出来,定定地又回念着那个夜晚差点就要发生的事……

瑛夕再欲开口,瞥见裴毅身后的房门被人推开,令妧自里头出来,瑛夕俯身径直将银子塞入裴毅手中。他本能地一握,昏暗光线下,瑛夕似瞧见他指尖一点墨痕,彼时她也来不及问就抬步就小跑着上前,低低地叫:“公主。”

裴毅惊觉回眸,晚风拂素裳,那纤弱身影伴着内室明光步出,裴毅将目光越过令妧削肩,迟迟不见自家少爷出来相送。瑛夕已跟着令妧走出这座幽谧庭院,门外马蹄声,车轮轧轧的声音渐渐远去。裴毅却被里头瓷器击碎声惊醒,回身冲进去,见他又举起酒壶狠狠落下,那刺耳的声音萦绕一室,碎片纷飞,酒水四溅。

他的广袖垂落,有鲜血自指尖点滴落下来。他却又握着茶盏要往下砸,裴毅大惊,忙冲上去拦住他,他似发了狂:“放开,裴毅你放开!”也不知他是用了怎样大的力气,手中茶盏竟被一时捏碎,碎片直刺入他的掌心去。

裴毅不顾礼数出手击在他的手肘,他一阵吃痛,碎片自手中滑落。裴毅惊惶跪下去,咬牙道:“属下该死!”

那一个看也不看他,回身直接将桌上的东西悉数拂落。裴毅拉住他的衣袖:“少爷!”

他一脚踢在裴毅身上,怒骂着:“滚!”

裴毅不松手,再不想让他伤了自己,紧拽住那衣袖:“少爷!少爷……皇上!”拉扯的幅度太大,遮住他容颜的蒙纱斗笠缓缓落下来,露出那副俊逸的面容。玉簪也随之落下,乌发散开,更衬得那脸色越发苍白胜雪。

皇上——他快要忘了,原来他还是北汉的皇上。

裴毅拉着他衣袖的手仍是用了力,他却不再挣扎。

裴毅早已恍觉回神,忙起身从房内翻了药出来。他的掌心还插着碎片,血肉模糊,裴毅看了只觉得怵目惊心,他一手握着帕子,一手拿着药,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偏那一个像是不知道痛,他就这样愣愣站着,墨晶色的瞳眸仿佛死寂一样的安静。

好不容易替他包扎了,裴毅也不是医者,想着要他入宫去找太医来瞧,却是怎么劝他都不走。裴毅叹息道:“少爷放心,公主不会知道您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