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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欢宠:帝凰妃(154)

御医们跪成一排,都低着头,半晌,才闻得其中一人道:“殿下息怒,怕是……怕是不能了。”

庆王不自觉地回眸望了一眼,重帷掩映,朦胧屏风后的情形在这里已是瞧不清楚。庆王置于膝盖上的手却是不自觉地收紧。不能——那究竟是他的大幸,还是父皇的不幸?

缓缓将眸光收回,庆王泠然问道:“可有万千之幸?”

御医们仍是低着头,悄然面面相觑,却是谁都不敢言语。

庆王心中了然,却依旧直直开口:“皇上还有多少时日?”

这一问,问得御医们个个冷汗涔涔。他们全都俯下身去,官袍下的身躯都不自觉地颤抖着。皇上已时日无多,这样的大凶之言却是谁都不敢说出来的。不言语,便已给了庆王肯定的答案。

及至丑时,御医们才徐徐从帝宫退出来。

庆王独自在外间呆坐了好长的时间,他才起了身,转身入内。宫人们都让他遣退去外头,庆王行至鎏金龙床旁,见越皇早已醒来。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喉间不断有浑浊的呜咽自胸口迸出来,他的嘴唇一张一合地动,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庆王掀一掀衣袍,在龙床边坐下。他的脸上无笑,定定看着面前的老人,蹙眉道:“老四的事已过去那样久,父皇时至今日,却还要去向一个外人打听吗?”沉敛神色里,不是跋扈之态,却也没有惧意。

此时此刻,他已然是大越新一任的储君,而面前之人,不过一个垂死老人而已。

木已成舟。

他,已无需怕他。

越皇的眸子撑得尤其大,苍白的脸上俨然有了怒意,可惜他已说不出话来,也挪动身子的力气也没有了。

庆王又低低一叹:“苏太傅会谋乱吗?”这一句,似是问越皇,又像是在问自己。他的目光落在越皇怒不可言的脸上,庆王紧拧的眉心未松,他轻声道,“苏家的人都已入狱,连我的王妃也不例外,父皇安心吗?”

要说苏太傅会谋乱,庆王是不信的,可是越皇有话在先,他不得不先将苏家的人收押候审。他倒宁愿相信杀了孙连安的人是令妧,她有足够的动机和机会。

可是父皇的话,又该如何解释?

庆王眉眼幽深,却是难将其猜透。

“父皇!父皇——”

静公主已早早歇下,半夜里闻得响动也不曾想到是出了这么大的事。如今知道了,便匆匆而来。

撞破了珠帘入内,她瞧见庆王也在,不免一愣。越皇浑浊咳嗽起来,静公主慌忙奔上前,接连唤他数声也不见他应她。静公主一脸煞白:“父皇怎么了?”

庆王垂下眼睑,轻叹道:“御医说父皇突然中风,怕是不能好了。”

静公主“啊”了一声,纤弱身躯瘫软在龙床前。

“瑶瑶。”庆王扶住她的身子,见大颗的眼泪自她眼角落下来,庆王心头一动,伸手将娇弱的少女揽入怀中,拍手安慰着,“别哭,日后,还有二哥,二哥会永远保护你。”

静公主没有推开他,虚软伏在他的肩头,颤声问:“二哥,是你吗?”她修长的手指不自觉地紧握,沉痛的眸光不敢望向他的目光。

庆王略略一怔,随即淡淡道:“不是我,是意外。”

静公主的眼底霎时的松懈,天家的冷血与凶残,她已见了太多。如今还能信谁,又要去疑心谁,她已然不知道了。他说不是,便不是,她也希望不是。母妃与母后都不在她身边了,如今父皇又这样,她只剩下二哥了。

*

整个苏府在一夜之间没落。

点滴阳光自墙上的小窗子里照进来,将冰冷阴暗的地牢也稍稍抹上了些许色彩。

已是入狱的第五日。

除了送饭的狱卒,令妧便不曾再见过第二个人。苏家的人都被分开关押,外头的人没有皇命怕是谁都进不来。

令妧蜷缩在角落里,抱膝坐着。

那日惊心动魄的情景仍旧如一幅幅跳跃的画面,时刻出现在令妧的脑海。苏太傅的举动至今都叫她觉得诧异,她没想到最关键的时刻,竟是苏太傅帮了冀安王爷一把。

将整个苏府赔付,真的值得吗?

也许那一刻,苏太傅也不曾想那么多,不过是一个念头,一个本能。

牢笼尽头,隐约听得有脚步声传来。

渐渐的,近了。

接着,门上的锁链发出刺耳声响。令妧本能地抬眸望去,狱卒身后,庆王一袭玄青色广衫,玉簪束发,博带广袖,缓步进来。

狱卒已识趣地退下去,门锁却未再锁上。

令妧愣愣瞧了片刻,缓缓扶着墙壁起身。

今时今日再见他,怒恨皆可以很好的隐藏,令妧朝他笑了笑,淡淡道:“你终于还是来了。”

她知道他一定会来,来问她当晚发生的事。他很聪明,该是知道问苏太傅,不如来问她。

庆王的脸色阴沉,他站在她面前望着她,没有再走近:“令妧,我只要听实话。”

令妧不惧地看着他,他要听的实话显然没有。可是令妧却越发想笑了,当日越皇倒是想告诉他实话,只可惜,是他自己截断了越皇的话罢了。

庆王必然以为越皇要说的是令妧的身份,一旦戳破,庆王也脱不了干系。

她笑得妖冶如花:“杀父弑兄你也不陌生,那我替北汉、替世弦、昭儿报仇,你还要怀疑吗?”

那日混乱之中,庆王待在越皇的身边,令妧离得近,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越皇后来分明是要再说什么的,只是庆王出手太快,阻止他将话说出来。如今越皇已口不能言,手不能动,苏家的秘密,冀安王府的秘密,昔日梁王府的秘密,都将永远尘封了。

【帝凰歌】09

已过了半个时辰,或者,再多半个时辰,庆王也无法从令妧的口中得知太多的东西。

狱卒谨慎地在前引路,身后男子的脚步声不紧不慢,狱卒已在一处牢房前停下。庆王蓦然回神,瞧见苏傃孤零零地坐在角落里。庆王的眉头紧蹙,催促狱卒将牢门打开,他稍稍弯腰,已快速进去:“傃傃!”

苏傃忙抬头,见真的是庆王,她不自觉地笑了笑,伸出手去,他的大掌已然紧紧地握住她的手。男子眉宇间的担忧尽显,是为了她吗?

苏傃脸上仍是笑,语声微弱:“如何?事情如何了?”

“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庆王坚定地开口,他最落魄时,唯有她对他不离不弃。如此一位贤德夫人,他此生何求?

也许事已至此,早无关乎情爱。他亦是到此刻,才渐渐有些明白父皇与萧后之间的感情。

庆王的大掌紧紧地握着女子的柔荑,他的长眉紧拧:“手怎的这样冷?不舒服吗?”他说着,也顾不得地上潮湿,半跪下去,伸手将她搂进自己的怀中。

他的怀抱很温暖,叫苏傃很放心。她乖顺地靠在他的怀里,一手抚上他的胸口,缓缓笑道:“我没事,殿下……很快就要做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