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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在水底游了许久(85)

程舒怡说完,倒是令钟影想起什么。

她坐起来,伸手往一旁椅背上的包里掏了掏。

“舒怡。”

是那张银行卡。

程舒怡转过身,看清是银行卡,神情微怔。

手里的水壶往下滴了两滴水,坠落的间隙里,斑斓的光晕一闪而过。

她身后,湿漉漉的雪团茉莉阳光下格外娇媚。

程舒怡没动,视线落在银行卡上,神色慢慢和往常一样,像是已经明白个中原委,明白这张卡最后怎么又到了钟影手上。

她发现自己一点都看不明白陈寓年。难道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张卡吗。或许他是不知道的,程舒怡想,大概对他们这些人来说,钱就是人情,钱可以送出去,也可以退回来。人情也是。

可这是人情吗?

她想起撕破脸之后,宋磊跑到她父母面前说的话,说她早就和别人有一腿,外面一起吃饭,还被熟人看到了——“我就说呢,酒店这么大笔钱,说不要就不要,哪门子关系这么好?”当然,宋磊话没说完,她的父亲气不过这样的人诋毁自己女儿,抄起椅子就丢了过去。

见程舒怡站着不动,钟影站起来,走到她面前。

程舒怡这才放下水壶,伸手接过卡。

好一会,两人都没说话。

钟影拿起冰块已经融化的咖啡,放到嘴边喝了口。奶味太足,糖也有点多,咖啡的酸苦倒不是那么明显了,喝起来像喝奶茶。

她看着握着卡不知道想什么的程舒怡,忍不住担忧:“宋磊没再找你吧?”

艺术团的阵仗闹那么大,宋磊后面还去了程舒怡家,钟影不清楚他有没有追到香港来。

程舒怡将卡搁到窗台,笑了下:“没有。你别担心。”

钟影点点头。

“他好像工作丢了。”

冷不丁的,程舒怡拿起水壶的时候来了这么一句。

钟影愣住:“什么?”

她转过身继续浇水,语气很淡:“以前聚会,加了他几个同事。”

“前阵子有一个的朋友圈瞧着像升职,看下面评论,似乎顶替了宋磊在南州新报的位置。”

话音刚落,就听身后钟影咬牙:“恶有恶报。”

程舒怡好笑,扭头瞧她。

视线交错的瞬间,记忆里闪过一个颇为久远的画面。好一会,她独自一人定定地站在阳光明媚的窗前,再次转回头的时候,眼眶不知怎么就有些酸涩。许是直视日光太久。眼前的茉莉露水盈盈,泛起一层层雪白的光晕。

“我记得大学那会,你还夸他热心仗义。”只是未等钟影说什么,程舒怡赶紧道:“他以前是挺热心的。”

她接自己的话接得太快、太急,钟影很快就明白了她此刻起伏的心绪。

钟影走上前,默默抱住程舒怡。

“闻昭组队打校级联赛,缺人,他硬是顶了一学期的比赛,身高也不够,就打后卫,跟着闻昭一起训练。我俩下了课去看。真是被虐得够呛,那个时候……也真是心疼。”

就像冰块堆在玻璃杯里,时间长了,化成一滩水。人也是会变的。程舒怡说的这些,钟影也有印象。只是她早就经历过那些痛苦不堪的面目全非,付出了至亲的代价,现在想起来,心底竟然没有半分对宋磊的怜悯,依然觉得到头来变成的那样一个人,真是该死。

两人说着话,忽然,外面楼梯响起一阵动静。

“是钟伯——”

程舒怡抹了下眼睛,朝厨房走去,对钟影说:“住我楼上。也姓钟,你说巧不巧?我看你们钟家对我有恩哈哈哈……”

钟影微微一愣。

程舒怡火速从厨房抱了一罐糖出来,打开门就追了上去。

全程也就一分多钟。

等她回来,手里已经空了。

程舒怡笑着对坐在床边的钟影说:“很可怜的老人,为了给儿子治病才来的这。”

钟影点点头,没作声。她觉得自己过于敏感了。

刚才的说话声夹在门缝里,声音十分苍老,听上去确实像一位生活不易的老人。

“……听房东说,他是有老婆的。只是来这的时候老婆跟人跑了。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闻言,钟影莫名放下心,笑着说:“你别老是打听。”

“我没打听。”

两只空了的咖啡杯倒挂在水池边,几缕水痕沿着杯壁一点点往下淌。

窗外风向转换,茉莉香气浓了许多。

程舒怡擦了擦手,又探头往下瞧,一边问钟影:“待会想去哪吃?这里茶西图澜娅餐厅蛮多的,有几家比较正宗,尝尝吗?”

钟影继续躺倒在床上,揉着还有些疼的太阳穴,刚要说什么,就听程舒怡疑惑道:“咦,你家那位呢?”

钟影好笑:“你说他在捞金鱼的。”

“对啊,刚才是在捞的——骗你干嘛。”

程舒怡走到钟影带来的果篮前,拿起一颗苹果:“一人一半?”

钟影笑:“好。”

半分钟前——

裴决注视老了许多的钟振一步步进入阴影。

他慢慢直起身。

手里拎着的一袋金鱼似乎还在睡梦里,不知道已经被人明码兜售,前途未卜。

过了会,他转身叫住刚才一直围着自己出主意的少年,面无表情的脸上笑容微显。

他送出金鱼,对高兴的男孩说:“叔叔想问一下。”

第72章 做梦

敲门声响起。

连续的两下, 礼貌又简短。

似乎料定了他在家,于是便只有两声。

一般这个时间点,是不会有人来找的。房东的钱一年一次□□付。钟振记得上回见到房东, 还是楼下那个学音乐的女孩搬来的时候。听声音就知道, 性格真是和小影不一样。他白天需要睡觉,所以专门下去同女孩说了声。还算可以说话, 只是张口闭口叫他“钟伯”,他真有这么老?

想想也是。自从那个婊.子扔下凯阳拿钱跑了, 他就没一天安生日子。

钟振放下刷牙杯子,厌恶地狠皱了下眉,低头朝水池啐了口。

镜子里,他的脸上已经看不出早年在宁江的风光。

双眼浑浊,皮肤暗黄,眼角双颊褶皱得厉害,黄褐色的斑挤在里面,没了当初的人模人样, 阴沉冷漠的表情做多了, 不仔细看, 整张脸就像变了个人。日夜颠倒的作息导致精神不济,动作也不利落。

镜子下的瓷砖裂开几片, 细小的纹路像蛛丝, 有些地方裂得厉害,能看到里面灰扑扑的石砖。窄小的洗漱池长久无人打理,边角水垢积得发霉,池子最底下, 漂浮着怎么都冲洗不掉的灰尘。

窗口深色的布帘并不完全遮阳,卫生间始终蒙着一层暗光, 人在里面走来走去,好像深色的幽灵。

拉开布帘洗好手,钟振才走出去开门。

日头刺眼,照着这间无比脏污的卫生间。

也就几步路。

一张床、一张桌、两把椅子,门边一侧进去是厨房。

天气太热,厨房正对东面,一大早没有遮挡的持续曝晒,这个时候,能闻到一股油污发霉的刺鼻气味,掺杂了过夜的饭菜馊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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