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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在水底游了许久(38)

大概是前阵子和周崇岩的别扭,让她产生一种被推着走的感觉。还有今天下午去工会拿节礼,好些老师聚一起聊天,聊五一去哪里玩、有什么打算。秦云敏也参与了几句,只是说着说着,话题都转到她身上。相熟的老师倒没说什么,几个不在教学岗的男老师,忽然笑着说秦老师年纪也不小了吧?三十三?可以考虑了,再耽误下去,生孩子都吃不消,我家领导就是……他们一副过来人的语气,和和气气的模样,很有经验似的。

“年纪往上恢复得慢是真的……”一旁两三个老师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就这点还蛮赞同的。

那一刻,秦云敏感到从未有过的厌恶。

屋子里静悄悄。

秦云敏一直不说话,周崇岩也安静下来。

这么些年,他很清楚她的性格。虽然在很多事情上缺乏坚定的意志和明确的想法,但自我内心的界限却十分清晰——她好像深知自己能够掌控的东西太少,所以对一些事也格外较真。就比如两人上次的别扭。

“就是很讨厌一些人。”末了,秦云敏笑着说。

周崇岩点点头,理所应当的语气:“保持下去——自己的情绪自己珍惜。”

“这几年我都很少讨厌人了——都是群猴子。”

秦云敏忍不住笑出声。

-

手机上收到秦云敏发来的五一聚会的时间和地点,钟影抬头看向闻琰。

小姑娘正在桌边写作业,十分认真。

“琰琰。”过了会,见她做完一面卷子,正要去对答案,钟影笑着叫她。

“嗯。”闻琰扭头朝钟影看来。

“五一云敏阿姨请我们吃饭。”钟影笑。

闻琰点点头,但却认真道:“妈妈,我没办法去了。”

她拿出一旁的小本子,上面是公主的待做事项。闻琰举起来,指着五一那几天,一副答应别人就要做到的严谨语气:“我已经和陈知让约好了,五一那两天给他过生日。”

钟影:“……”

“过生日要两天?”钟影不解。

闻琰放下本子,眉头微皱,叹气:“是的……他说他一般都要过两天。”

“一天和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过,一天和乱七八糟的人过。”

钟影:“……”

“可以和陈知让同学商量下吗?云敏阿姨请吃饭,不好不去吧。”钟影建议道。

闻琰想了想,秦云敏毕竟是亲的,便接受建议:“那我去给他打个电话。”

没一会,闻琰跑来说:“陈知让说等我吃完饭,他再来接我去他的生日宴会。”

钟影:“…………”她是看不明白这些小学生了。

闻琰叹气:“妈妈,我先答应了陈知让,云敏阿姨没有事先告诉——”

钟影举手:“是妈妈的问题,是妈妈没有提前和你说。”

闻琰点头,按下钟影的手,说:“好的。因为妈妈你的失误,所以现在只能这样。”

“毕竟我确实先答应了陈知让。”

可能也觉得自家儿子的行为霸道且离谱,过了会,陈知让母亲今月给钟影打了电话,说真是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钟影觉得,比起照顾大人的感受,孩子间的承诺与情谊更重要。她同今月交换了吃饭的时间和地点。今月表示会照顾好闻琰,结束后好好将孩子送回家。

钟影低头看着今月发来的几条信息。

两边家长还是很有商量的,客套的场面话尽管也说几句,但字里行间都是自家孩子的感受第一。

天色不算晚,玫瑰色的晚霞还映在天边。

这阵入夏,窗口拂进的风里已经有了几分的成熟气息。

钟影回头望向闻琰,不知怎的,忽然间视线一错,仿佛看到当年那个同样坐在书案前、可却充满恨意的女孩。

那是少年的她第一次恨一个人。虽然那件事和裴决一点关系没有——甚至,他从头至尾都没出现过。

他只出现在钟振恶毒的言语里。

但就是这样,她没有办法不迁怒他。

钟影记得很清楚,当钟振拿起拣好的一篮樱桃亲自送去裴决家,她冷静至极地走出房间,在秦苒担忧的目光里,找到了一把比较长的剪刀。

秦苒吓得半死,拦下她,以为她受刺激了,要做什么对自己不好的事,可她只是冷静地说:“妈妈,我要把樱桃树剪了。”

说完,秦苒就哭了。

后来她就没剪。

不过那棵樱桃树也没再结果。

作为被迁怒的一方,裴决有一周的时间都是莫名其妙的。钟影一句话不跟他说。她甚至当他是空气。上学路上、教室外的走廊、大课间的操场,每每碰见,他铁石心肠的妹妹跟看不见他似的,目光冷漠又无动于衷。有几次他拦下她,想要问问到底怎么了。钟影就是不说话,她看着他,等他将她放开——不说话的人最狠,这是裴决慢慢在钟影身上体会到的。

小的时候,妹妹天真可爱,信任他、依赖他。长大了的妹妹,喜怒无常、不和他说话、也不看他。不过裴决觉得这些都没关系,只要妹妹还在身边就可以。他总是关心她的,他也爱护她——他从小就爱护她。

等她心情好点,应该就没事了,那个时候的裴决确实是这么想的。

可等妹妹心情好,就像在六月等飞雪,得冤到一定程度——他还没冤到那个地步。只不过被妹妹迁怒了下,怎么会到那个程度。

思来想去,裴决只能寻求外援。

秦云敏忘记了裴决向自己询问的场景。那个时候,她讲完,少年的脸有片刻的苍白。她缺根筋,笑着问:“你还想娶影影吗?”少年失魂落魄地点头,下秒,秦云敏摇头道:“那你完了。娶不到了。”

于是,知晓内情的裴决也不再去钟影跟前了。他也没说自己知道了,心底里似乎明白这件事对妹妹自尊的打击。他只是更加沉默地待在她身后。

那个时候,他格外心疼她。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钟振为什么会对自己的亲生女儿说出那样的话。他一点都理解不了,甚至一度觉得天底下做父亲的——连同自己的父亲可能背地里都是这样丑陋且不堪的。所以有几次裴家的饭桌上,裴新泊莫名接受了几回自己儿子冷漠探究的目光审视。

相比钟影的不言语,裴决的沉默更加具有存在感。又因为心疼,他都尽量避着钟影,也不去她眼前晃了。慢慢地,等钟影回过神,心底的迁怒渐淡,她忽然发现,裴决或许是知道了。

少年人之间的心照不宣类似于义气——

我知你,你也知我,我守着你,你自然也清楚我为何守着你。

她远远地同他对视,移开目光后不会像之前几次那样转身一走了之,她会忍不住再回头看他。

迁怒变成愧疚,此前加诸在裴决身上的,最后都成了钟影的自责——其实跟他没有一点关系,他是从小照顾自己的兄长,甚至,裴决的存在比钟振都来得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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