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鱼在水底游了许久(18)

“吃饭了吗?”钟影问。

裴决注视她,眼神和前一刻一样,可这回换他变得有那么一点困惑,好像钟影不该问他似的。

但钟影问得太自然了,自然到即使她留他吃顿便饭,也是十分合情合理的。

“这个是什么?”

转身走向厨房的时候,钟影看向裴决带来的深蓝缎面长盒。

裴决打开盒子。

里面是一串光泽莹润、晶莹剔透的珍珠项链。

他对钟影说:“计划送你的大学毕业礼物。”

裴决语气很淡。也是十分简单的一句话,就这么轻轻落在两人之间。

话音落下,钟影的背影猛地顿住。她明白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过了会,钟影没转身也没回头,她伸手紧紧握住门框,语气有些不稳:“那个时候准备是不是太早了。”

两家人之间念了许多年的戏谑之语,也曾被钟影带着恨意狠狠击碎在地,这个时候,裴决提起,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裴决垂眼,视线落在温柔静谧的珍珠上,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片刻,他拿起项链走向她。

感觉到头发被轻轻撩起,钟影身体一下变得僵硬。

颗颗饱满的珍珠带着细碎的凉意,她垂眼,盯着出现在颈间的一双手。

宽阔的手背、坚实的腕骨,裴决修长的指关节微微屈起,细致地拂去缠绕在她锁骨和脖颈上的柔软发丝。

钟影感觉到肌肤上一触而过的粗糙温热。

“不早。”裴决说。

他没告诉她。

除了这串项链,还有一枚戒指。

是求婚的戒指。

第14章 关心

有些点心是现成的。

海苔饭团、果泥松饼,都是钟影时常备着给闻琰解馋的餐前零食。考虑到裴决是个成年男人,况且时间也不早了,太油腻的吃了对消化不好,钟影又给下了一碗清清爽爽的细面。

没多时,裴决低头看了看面前三只不同尺寸、不同功能,却都是小狮子造型的碗碟,又抬头去看钟影。

饭团是新煎的,表面米粒金黄,滋着热腾腾的油香,三样里最引人胃口。松饼偏甜,复烤了一分多钟,带着绵软的奶香,三片错落着叠在“狮子嘴里”,十分可爱。清汤挂面就不用说了,亮莹莹的碧水葱香,滋味鲜美。

钟影以为他在疑惑餐具,笑着解释:“琰琰特别喜欢狮子。”

裴决:“……”

她这么说,搞得他好像真的只是在意餐具,而不是这些食物。不过,听到钟影的话,他也只能低头去仔细打量狮子。

过了会,即使心里好笑,裴决也没再上看下看,他拿起筷子安静吃了起来。

钟影站在一旁,环顾了一圈客厅。

她走到靠近阳台的角落整理了下闻琰的玩偶书柜,又将散落在沙发上的两本绘本拣起来搁到矮几上。

做这些的时候,脖颈间珍珠的触碰十分明显。也许是刚戴上。就像此时坐在餐桌边安静吃饭的那个男人,即使裴决家教良好,动作很轻,那股不可忽视的存在感还是时不时让钟影走神、动作忽慢。

她在客厅收拾这、整理那,一会站起,一会慢慢地走来走去,裴决便很自然地想起她小时候。也是这样,好像很怕打扰到别人似的。但其实她对做什么都很有主意,知道要做哪些,心里想得清楚了才会去做。

一碗面快吃完,耳旁忽地传来两记钢琴的“叮咚”声。

只是琴房门关着,琴声并不明显。

如同雨滴坠落池塘,坐在屋里的人听到的那种响声。

接着便是十几秒节奏稍快的曲调。

钟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弹什么。手碰上琴键就这么稀里糊涂来了一通,于是,急促的琴声很快败下。

她看着面前黑白分明的琴键,伸手摸向颈间的珍珠。珍珠圆润,她摸了许久,久到珍珠和她肌肤的温度融为一体,不是那么突兀了。

屋内屋外分外安静。

好像各自陷入了一个真空瓶罐,只有自己的呼吸可闻。

裴决吃完起身收拾碗筷,进了厨房。

夜深人静,毛毛雨不知何时变成淅淅沥沥的小雨,发出类似蚕食的窸窣动静。

周围几幢都熄了灯,浓墨纵深,最远能看到市区那一片闪烁的霓虹,只是浸在雨水里,瞧着一点都不真实。

蓦地,钢琴声再次响起。

明快、灵动的前调,好像夏日少女飞旋的裙摆。

闻声,裴决却停下手上动作,神情有片刻怔愣。

他大概清楚钟影弹的是哪首。

裴决站着没动,等待着,眉宇间的神色沉静如常,眼底的情绪却变得有些复杂。

一分多钟后,令人愉悦的曲调戛然而止,一种从未有过的巨大的悲伤顺着哀戚缓慢的节奏一点点走来。不是那种刻意营造的感受,好像这首曲子从一开始就掩藏了苦涩的基调,此刻仿若巨大的钟摆,众人注视着它在高处跃出,张扬又灿烂,却又深知那不可抑制的、难以摆脱的、注定的沉没。

慢慢地,曲调中途回旋,跳动的乐符再次出现,钟摆再次跃出,雨过天晴一般,只是这次的愉悦,难免不会让人觉得更像一场梦境。

骤然的获得、突然的失去,这日复一日的梦境。

裴决忽然发现,钟影还是记忆里的那个小女孩,小心翼翼的。闻昭或许给她带来过轻松和愉悦,但裴决忍不住想,某种意义上,伤害也是巨大的。

至今,他都无法清楚地知晓,闻昭离开的那段日子,钟影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站在水池边,许久没动。

收拾好厨房,裴决拿起桌上的文件袋,转身走向玄关的时候,抬起敲门的手却有些犹豫。

楼下的雨已经很大了。

所幸车子就在几步外,刚要冒雨走过去,身后就传来电梯抵达的机械声。

裴决扭头。

钟影看上去有些慌张,她手里拿着伞,视线对上裴决的时候,神色一松。

“我以为你走了……”

他确实要走了。但是她来了,所以他的想法顷刻变了。

钟影将伞递去,朝单元楼外看了看:“雨好大。”

裴决没接。

“钟影。”

“嗯。”钟影转回视线。

“为什么要弹《幽默曲》?”裴决问。

钟影望着他,没说话。

“下次不要一个人躲房间里弹。”裴决又说。

钟影弯了弯嘴角,低声:“没有躲……”

这话说的,好像她还是那个难过的时候会找个没人的地方一边抽抽搭搭、一边用力弹钢琴的幼稚小女孩。

裴决笑了下,没再说什么。

他确实像个兄长,或者说,回到了多年前兄长的壳子里——知晓她从小的习惯,也谙熟她真实的感受。

“喏。”钟影又递了递伞。

裴决还是没接,他转身出去:“说了给你了。”

“哎——雨真的很大。”钟影伸手抓住他的手臂。

温度传递,裴决顿住。

他转过身,视线先是在钟影伸来的手臂上停留,然后看向钟影蹙着眉的面容。

上一篇:无限灾难生存 下一篇:爱恨恢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