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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在水底游了许久(123)

不知道哪里传来鸥鸟的鸣叫,悠长的一声,好像落日谢幕的指引。

蓦地,海面陷入彻底的黑暗。

周遭的光都被吞噬,身侧嶙峋的礁石群变成一团模糊不清、潜伏的巨大怪兽。

还是裴决先说话。

似乎身为兄长,他总是时时刻刻起带头作用。

“是眼睛疼吗?”他问钟影。

钟影摇头:“还好。”

亮光没了,也看不出什么。

“回去看看吧。”

“嗯。”

两人一前一后往回走。

不远处,站在露台边的吴宜和何叔对视一眼。

片刻,吴宜转身离开去公司,叮嘱何叔:“今晚给我把门锁死。明天你也别来。”

何叔乐道:“知道了知道了。”

饭后消食出去一趟,回来屋子里就没了人。

裴决摸不着头脑,叫了几声何叔,便上楼去找医药箱。

钟影坐在偌大的客厅里,感觉这个客厅比她家房子还要大。抬头能看到二楼的过道,裴决正在走来走去,也不知道找什么。

没一会,他就拎了个医药箱下来。

钟影:“……”

箱子里有个小手电,他拿出来,钟影朝他看,接着,举了举自己的手机。

裴决也意识到了,他面无表情找补:“……这个更专业。”

钟影笑。

她坐在沙发上,仰头让裴决仔细瞧她眼睛。

应该没有问题。回来路上,除了撞击的摩擦带来的轻微疼痛,其他的,钟影已经感觉不出什么了。

“有点血丝,还好。”

其实那一下,裴决感觉就跟枕头撞怀里,力气几乎可以算没有。但妹妹吃不消就是吃不消。关了手电,他屈指轻轻碰了碰钟影眼角,像是一个下意识动作。

钟影没察觉他的下意识,点点头,自己也揉了揉眼角,余光瞄见医药箱,笑着说:“你拎这个下来,我还以为我怎么了呢?”

裴决对自己也挺无奈的。

他放好东西转身上楼,随口道:“没办法。习惯了。”

话音落下,钟影忽然一愣,抬头看向他。

她知道他就是随口说的,或许压根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什么,只是一句脱口而出。

裴决将东西放回原位,下来看见出神望着自己的钟影,笑着问:“怎么了?”

钟影没立即说话。

忽然间,她好像顿悟了。

机场的偶遇、医院的寒暄,还有刚才饭桌上的一切如常。

钟影都怀疑,往后他们会不会一直都是这样:凭着儿时建立起的亲密,恍若无事地就这么一辈子相处下去。

他没有办法,但是习惯使然。

从小到大,放不下她、舍不得她、一次次地迁就她、不能迁就也必须迁就——就因为没办法、习惯了。

大概是这间屋子太大、太空,钟影觉得自己好像还站在那处礁石上,脚底是尖锐的凸起,四面海风袭来,眼前是黑沉沉的大海。一点安全感都没有。她就不应该来的,钟影想,看完叔叔就应该立即离开。机场遇上裴决大概是个警示,只是她陷入了自我矛盾与自欺欺人——到了这个时候,在一个屋檐下,那份隐隐的难以忍受正一点点地冒出来。

虽然她也不清楚自己在忍受什么。

大概见面的时候这种忍受就开始了。

钟影回过神,一言不发地起身朝玄关走去,半途轻声道:“裴决,我还是回去吧。”

裴决愣住,下意识就去捉她的手臂:“影影?”

他感觉她一下变得冰冷,如同海底的礁石,漆黑又坚硬,从里到外透着寒气。

从客厅到玄关,距离还是蛮远的——这大概是别墅的坏处。

她被他拉着走不了,不知为何,心底莫名一股火蹭地就上来了。

“放开我。”钟影扭头看着他。

裴决再次感到讶异,她看向他的眼神,竟然有一丝恨意。

“到底怎么了?”裴决更不可能放开她。

他气力稍大地把人带回自己身前,仔细去瞧钟影的表情,语气却有些轻:“为什么生气?”

钟影先是看了看他紧紧握着自己手臂的手掌,突然,神经质的,她抬起头,勾了下嘴角,对裴决说:“我们分手了,你这样合适吗?”

那种心口被人生生攥住的感觉又来了。

裴决发现自己这个妹妹,什么都很擅长,最擅长的,大概是活生生戳人心肺。

裴决松开手,没说话。

他的唇角抿得有些紧,似乎在极力压抑情绪。只是半晌,注视钟影的脸色慢慢也沉了,他确实被她气死了。

裴决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下,深吸口气,但姿态好像也无所谓了,随口就道:“那我送你去机场。”

话音落下,如果空气里有火星的话,这会应该已经冒烟。

钟影自顾自往前走,“不用。我打车去就好。”

她似乎越来越坚定,铆足了劲,如果这个时候算决裂的话,她感觉自己浑身上下充斥着破罐破摔的无敌气势。谁都不能阻拦她。

她在玄关弯腰换鞋。架势像时刻准备出鞘。

裴决盯着她突如其来的死强的背影,真是气笑了。

他也不打算做什么了,说道:“好啊。你能打到车就行。”

不夸张地说,除非她沿着海岸线走上几公里。

钟影不说话,穿好鞋,就去拿包。

外面天都黑了,她这样出去,裴决想除非自己死了。

他上前拉她的手,再次妥协:“影影,不要闹。已经很晚了,外面不安全,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行吗?”

他真是像个老父亲,严肃又耐心。

但妹妹有的是法子惹他。

他听见钟影说:“你不要再迁就我了。”

“见到我你是不是很没有办法。”

“裴决,我也很没有办法。但是这样下去真的很难,我感觉自己快要分裂了。我睡不好,一直都睡不好,有时候会想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有时候又会想如果不这样会怎样,翻来覆去。每晚都是这样。”

她转过身,木然地看着裴决,语气坚决:“再也、再也——不要见面了。”

到底什么才是分手,钟影想,对她和裴决来说,分手就是永远都不要见面。不要心动、不要想他,不要想着去爱他、也不要想他有多爱自己——就这样,就停在那个戛然而止的地方。

玄关的壁灯在一侧大理石墙面上映出两人交错的身影。

裴决看着她,没松开手。

“迁就?”他皱眉道。

“没有办法?”裴决不是很理解。

实则,他发现钟影说的每一个字,他都没有办法理解。

于是,他只能从那次分手找原因:“对不起,影影,那是一次意外。我知道你很害怕——”

“意外?!”

突然间,钟影变了个人。她的眼底一瞬间爆发出十分亮的光,整个人都好像被火灼烧,她狠狠瞪着裴决,好像他是她此生最大的仇人。

“意外?!”

但是这样面对裴决又不是她想要的,她的语气很快变得踉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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