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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骗(126)

这就是他们的结局。

曾经笼罩他过去的这些人,最后像群鸦散尽,一个个都消失了。

他甚至还去见过李伟成一眼,看这个曾经虐待欺压他的男人现在多么可怜丑陋,哀求他,咒骂他,丑态百出。

可他心里并没有大仇得报的痛快,也没有感受到任何慰籍。

那一年,他还没有跟喻年重逢。

他的亲生父母也早已化作尘埃。

他彻底斩断了他的过去,变成了一个没有来处,也没有归处的人。

.

说完这所有的事情,车内久久没有任何声响。

祈妄自己也有点恍惚,原来这漫长的二十年,是这样三言两语就可以概括的。

他望向喻年,发现喻年也在看他。

喻年咬着嘴唇,眼睛还是通红的,眼泪无声地落下来,却又像是怕惊扰他,死死地压抑住自己。

祈妄不禁有些无奈。

他就知道喻年会这样,对于他来说,这都是陈年旧事。

但是对于喻年,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会变作刀刃割在喻年的身上。

可他必须将自己的一切摊开在喻年眼前。

他就是生长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成长在不健全暴力的家庭里,曾经流浪街头,曾经劣迹斑斑。

这都是他。

他就是由这些荒谬的部分组成,漂泊许久,才变成了喻年眼前的祈妄。

他的手跃过扶手箱,摸了摸喻年的脑袋。

“我就是这样长大的,年年。”他说,“我曾经很怕让你知道这一切,我怕让你看见我难堪的一面。”

少年人总有脆弱的自尊心。

他可以不在乎任何人的眼光,唯独不想在喻年眼中看见对他的可怜。

可是时过境迁,他也长大了,从踽踽独行的年轻人变得成熟从容。

“我之前每一次回来都很厌恶痛苦,我恨这个地方,恨它的天气,恨它的闭塞,可是这一次你陪着我回来,我的心情却比任何一次都平静。”

“都过去了,年年。”

.

这天晚上,祈妄开车带喻年在镇上绕了一圈,他带喻年路过了当年镇上的小学,初中,也带喻年看了他曾经躲过李伟成的小屋,那里本来是个音像店。

最后回到宾馆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

两个人洗了澡,也没有分开睡在两张单人床上,而是挤在了一起,头挨着头,腿挨着腿。

喻年非要这样睡。

他始终有点恹恹的,祈妄的过去给他的冲击太大了,他睁着眼睛,眼皮都是红肿的,一直看着祈妄,毫无睡意。

祈妄被他看得有些哑然失笑,“怎么了,一直盯着我?”

喻年枕在祈妄的怀里,搂着祈妄的腰,脸也埋进了祈妄的怀里。

自从今夜回来以后,他心口一直钝钝地痛着。

他对于祈妄的过去不是没有心理准备,八年前祈妄为了拒绝他的告白,已经向他坦诚了一部分。

可他没想到居然还能更糟。

他简直难以想象,当年的祈妄是怎样一步一步从这座山里走出来。

他的手指隔着祈妄的衣服摸着他的手臂。

他太熟悉祈妄了,不用细看也能回忆起每一道伤疤,那都是生活曾经给予祈妄的折磨。

他想到这里,喉咙就一阵阵发苦。

祈妄说从前的苦难因为为了遇见他,都可以一笔勾销。

可他却忍不住想,如果抹去他们的相遇可以换得祈妄一生顺遂,他说不好也会去做这一笔交易的。

“要是我早点遇见你就好了,”他轻声说道,分明知道只是天真的幻想,可他靠着祈妄的胸膛,眼泪浸湿了祈妄的衣服,“要是我能带你回家就好了,我会对你好的,我可以跟你一起长大……”

他喉咙哽咽,因为太痛了而无法说下去。

祈妄轻轻拍着他的背。

两个人许久都没有说话,又过了一会儿,才传来喻年闷闷的声音。

“我没有办法改变过去,但以后的每一天,我都会爱着你的,不让你再受任何委屈。”

他还是像小孩子在许下誓言,质朴又稚气。

可祈妄知道他是认真的,比世界上任何甜言蜜语都让人心动,也比所有安慰都要掷地有声。

祈妄睫毛颤了颤,很轻声地说道,“好。”

第82章 童话(正文完)

五达山镇确实没什么好停留的,第二天在镇上又转悠了一圈,祈妄就带着喻年离开了。

车开出五达山镇的时候,喻年回头看了一眼。

这座小镇还是一样的沉闷,苍白,像一个定格在原地的符号,再也掀不起波澜。

回到A市后没有多久,宋云椿从国外飞了回来,“朝十”的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赶了过来,大家又回到C市,共赴一场迟来的聚会。

推开“朝十”的大门,里面的大部分装潢都保留了原来的样子,宋云椿在和小谷聊天,褚赫君在准备饮料,邵湾里在研究晚上的甜点,喻年都有一瞬间的恍惚,觉得又踏进了十八岁的那条河流。

这天晚上,在聚会上,大家各自聊起了这些年的际遇。

宋云椿定居法国开了中餐馆。

褚赫君和小谷接手“朝十”,结婚,买房,日子过得像模像样。

当年的大厨邵湾里也已经出去独自开店了,店铺也在C市,在武胜区,叫“湾湾厨房”,主要经营快餐便当。

总是沉默寡言的服务生小许,前些年自考了大学,又考上了非全研究生,现在在一家外企工作。

……

每个人好像都有了自己的归宿,谁也没有辜负这些年。

至于喻年跟祈妄,他们根本不必细说,在场的所有人都隐约知道了他们这些年的纠缠分离。

宋云椿喝多了酒,脸颊红扑扑的,她长吁短叹地看着祈妄和喻年,“我当年可真是瞎啊,你俩就在我眼皮底下暗度陈仓,我居然一点没发现,我但凡知道,我都得掂量掂量给你们遮掩几分。”

她痛心疾首地拍着大腿。

小谷也打了个小小的嗝,她拍拍宋云椿的肩膀,“谁不是呢,我压根没往那方面想,我就觉得他们哥俩好,我还跟褚赫君抱怨呢,我说明明咱俩先跟喻年熟悉的,这小没良心的后来尽粘着祈妄……”

她说到这里,又忿忿指着喻年,这么多年喻年的断联让她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又骂了喻年一声,“你现在也还是个小没良心。”

而喻年只是笑。

他脸颊也红扑扑的,穿着柔软的毛衣,衬得皮肤雪白透粉,平日里的冷静果决全都像雾气一样蒸发了,一点也看不出在公司里的雷厉风行,反而软绵绵的。

祈妄倒是还是老样子,他当初跟朝十的大家就有些生疏,这么多年过去,也还是不多话,但是今晚谁来跟他敬酒,他都没有拒绝,干脆利落地空杯。

褚赫君这个滴酒不沾的,忍不住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一直到了深夜,这桌宴席才散,“朝十”的大门沉沉锁上,一堆人站在店外,还迟迟不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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