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棹歌(87)

若殷在村中走动的时间多了些,见着她的人好似都会主动与她招呼,脸上带着熟络的笑容,住这么长日子,总算有种融入当地的平实感。

“段家娘子,今日做什么好吃的了。”那是村长的小女儿音儿,趴在篱笆外摇晃着两条辫子问道,“香得不行,我看待会儿小牙闻着味道就来了。”

“我家相公先前打到一只野鸭,我用烟熏过半个月,今日取出来炖一炖。”若殷半蹲在地上劈柴,“等下也盛碗,你一块尝尝。”

“段家相公呢?”音儿咽口唾沫又问。

“同几个人一起去那边山上,说是有大的兽类,真拿到了兽皮能卖好价钱。”若殷向着东面遥遥一指。

“那是空翠山吧,来回得十天光景。”

若殷低头算一算:“真是不差,怕是要十日了。”不过已经去了几日,怕是还有两日也该回来。

“我爹爹说最近外头不太平,最好少出门。”音儿看着随之她手臂扬起,白光一闪,碗口大的木材被整齐的一劈为二,张口结舌地问道:“段家娘子,你怎么这么大力?”

若殷轻描淡写地笑笑:“做习惯了就这样。”

“我大哥今年十八岁,身强体健,可他劈起柴来都比不上你利落。”音儿蹑手蹑脚地走近身,贴在她身后,悄悄地问,“段家娘子,我听说你是山间的狐仙变的是不是。”

身下一晃,这一次把柴火劈歪了,若殷笑得前仰后翻的:“是,是谁这么编排我来着。”

“你们刚搬过来时,好多人都这么说,你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可每个人好像都清清楚楚晓得你的长相,真是奇了,不过。”音儿把玩着辫梢,“不过从你上次上山救得人后,好像没有人再传这话,我爹说,段家娘子长得虽比常人好些,是个十足的美人坯子,胆识身手却胜过一大杆子须眉男儿,况且杜三婶一家看到人便夸你夸个不停,只怕再过段日子,传的就是段家娘子是菩萨显灵了。”

若殷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好似在想什么事情,音儿瞧着她的侧面,怔怔的,一时倒说不上话,看到前面一个小小的人影一晃,拍手打岔道:“果然小牙来了,我只说他的鼻子最灵。”

小牙步子蹒跚,还没走到跟前,若殷已经看到他面孔上犹带泪痕,赶紧想站起身,迎上去,小牙却是指着音儿道:“你娘到处寻你回去,原来你在这里。”

“我娘?我出来时,同她说了在这里同段家娘子说话的,怎么又来寻我?”音儿对小牙吐吐舌头,转过头对着若殷,“段家娘子,我先回去看看,要是小牙骗我,你给我做个证,我可不饶过他。”

“你大哥被抽中要去北方打金人,上头的名册都下来了。”小牙说得认真,孩子记性好,说得虽然不全,可也差不多,“我爹爹的名字也在上头,我娘说我爹这会的光景站起来都难,如何去得,来领人的只说要不去也行,得交十两白银充作军饷,要我娘明日一早凑齐,如若没有,哪怕是爬也要我爹爬去应数。”

若殷听得一个激灵,喃喃问道,“什么,要去北方,打仗?”

“是,村长说的,说是那个叫金什么什么的大坏蛋又打过来了。”小牙用袖子把脸抹了两把。

“可是金兀术。”若殷接口道。

“对,对,就是这个名字,金兀术。”小牙点点头。

音儿已经按捺不住,摸着胸口道:“我大哥可是我娘的命根子,让他去入伍打仗,我娘还不哭死,段家娘子,我要回去了。”三步并作两步,跑得飞快。

若殷觉得心里一团糟,想拉住小牙问个仔细,可除了先前那几句,也再问不出多的,小牙见她一脸焦急,也跟着急了:“不如,你去我家问问我娘,不过她正在屋里哭得伤心呢。”

若殷一咬牙,索性想去村头问问村长。

被小牙拉住衣摆:“我娘特地叫我过来说是,不让姐姐去村长家,上头派下来的都是些蛮横的军士,去了,怕你出事。”

是何时宋金两国之间又起战乱,偏生这些日子,他们两个安心住在南边,小村子闭塞,他们也由得痴痴钝钝地过日子,如今都来这地方拿壮丁,只怕是战况纷乱,行事紧迫。

小牙只管拉紧她的衣袖,说什么都不肯让她去,若殷摸摸他的发顶:“我明白你娘的好意,不过,只有到村长家里,我才能问清楚。”想一想,回屋从床下暗格中,取出匕首来收在怀中。

小牙年纪虽小,倒也有几分仗义性情:“真要去的话,我与姐姐一同。”

若殷笑着安慰他:“小牙先回去就是,我一个人可以应付。”再说,都聚集在村长家中,怕是其他村民也在,想来生不出什么事端。

小牙平日极听她的话,只道:“姐姐自己小心。”

“同你娘说莫要再哭,你爹爹的事儿,我帮着想办法。”

小牙对她看了几眼,见她向村头走去,远远依旧跟着。

103: 注定

村长家前围观站了不少人,若殷认得出差不多都是村子里壮年的男子,除了与段恪一起出去打猎的几个,剩下的几乎都在这里,她抬手拢一拢鬓边吹散的发,在众人的目光下,缓缓走进屋里。

村长坐在正中,对面翘着二郎腿而坐的两人想来是县府派下来的小吏,村长见她进来倒是一愣:“段家娘子,你如何到这里来。”

“我听小牙说……”人已经被村长急急忙忙地拉了出去,“我原先答应你们说是给你们夫妻两个在此处落个户籍,上面办事的只是拖延,如今倒是因祸得福,名册上并未有段相公的名字,可怜我那大儿,膝下不过一儿一女,老妻在后堂哭得泪人一般,但家事大不过国事,如若每家每户都推来脱去,大宋国土如何保住。”

“可是金国又撕毁和约侵犯我大宋。”若殷只想讨一句落实的话。

“金国百万大军早已经过了边境,现今正是国家用人之际,都你们这般哭哭啼啼,拖拖拉拉,只怕是散兵聚齐,大宋也早让予那金兀术了。”小吏站在两人身后不阴不阳地说了两句,转头只冲着若殷,嘻嘻一笑道,“原来这偏僻的小村里也有这样的美人儿,蜗居在此岂非可怜,不如——”

“不如怎地。”若殷不怒反笑。

那小吏见她笑容若春,更是轻佻,一只手已经对着她的脸摸过来:“不如跟老爷回去享福。”

他也未见若殷怎么动的手,左脸剧痛已经吃了一巴掌,眼前不过是一晃,标致的美人还好端端地站在原处,嘴角热辣辣地,抬手一抹,鲜血染了半掌,骇得往后缩一大步。

另一个听得动静出来,见同伴受伤,不明缘由,唰地拔出腰畔长刀,指着她道:“哪里来的悍妇,好大胆子,尽然敢对官动手,还不束手就擒。”

村长站在若殷身后干着急,生怕两人伤了她,可恨自己又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者,什么忙都帮不上,见若殷不避不让,不知摸出什么,在两人面前一晃,金光烁烁,待他再想看清,若殷已经将物件收起,再看那两个人,长刀拿捏不稳,哐啷落在地上,身体索索抖抖,若殷开了口:“我也不想为难两位,只需将你们所知的前线军情一五一十据实告诉我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