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棹歌(56)

那是后院青石板垒起的假山,中间有个不过一人宽的空隙,若明和她挤在里面,两边的石板压得人透不气来。若明拼命往后靠,想让出稍大点的地方给妹妹,若殷则在心里默默计算时间,两个人都不敢说话,怕是再小的声音都会被精明的先生听到,前功尽弃。

两人生生憋出一头一身的汗,若殷觉得呼吸都是烫人的,几次听得先生的脚步声在不远处踏响,始终没有过来查看,大概是那地方实在太小,连先生都觉得没有可能会藏下两个人。

后来,若殷掰着手指倒数,十,九,八,七……

恍惚中,听到若明幼时的声音欢快地在耳边唤,“妹妹,时辰到了,先生,他输了。”

如真似幻的声音,两双小手相互拍在一起,银铃一般,好象还就是昨日的事。

韩彥直突然扬手:来了。

若殷尚未明白他怎么得知,已经有沉沉鼓声传出,一下子把静溢的夜空打破,通明的火把将半连天空都染得赤红。

山路畔,三人连人带马仓促着寻路,后面还跟着小队的亲兵,不想只是一瞬间,平地里冒出几百许的宋兵,哪里去躲,上天入地哪里都躲不过。

韩彥直双眼发亮道:“娘亲真是猜得奇准,这金兀术竟然是自己送上门来。”

山路窄窄,双面一围,料得他插翅难飞。

那三人听得战鼓齐鸣,火光冲天,已经知得中了埋伏,偏偏山上山下都有伏兵,连绵成了一线,呐喊声不断,韩彥直手执长枪,飞身而出大喝道:“金兀术,今日还看你往哪里走的。”枪尖直挑,将左边一人挑下马来。

中间大将身披黄金盔甲,便是金兀术,他倒是不慌不忙,抽出腰间金雀大斧,冲着长枪猛击而下,韩彥直晓得他的厉害,向侧边借过一些,那大斧在枪身冲撞出长长一串火花,左脚不停,借力一勾,将落马之将救回。

韩彥直暗叫一声好,枪上红樱抖动,卷起大枪花,住金兀术心口直搠过去,金兀术身随长枪,避向左侧,左掌翻转,大斧又直扑门面而来,两人立时战做一团。

段恪长剑出手,带着宋兵将三骑后跟着的番兵尽数消灭,见若殷抽箭瞄准金兀术,连忙回身阻止:“小若,不可,今日,韩公子想必是要新手将金兀术生擒,回去好送个天大的好礼给梁夫人,以尽孝心。”

若殷仔细看两人争斗,韩彥直倒是力处上风,虽然金兀术臂力惊人,双斧挥舞地如同团花一般,韩彥直的长枪从不离他的心口处,招招致命,迫得他一招未及又要回招化解,否则一枪挑了心口,立时便死。

四周鼓声愈发激烈,咚咚,咚咚,似在增力助战。

韩彥直越战越勇,攒、刺、打、挑、拦、搠、架、闭,招数灵动,变幻巧妙。

段恪再看得一时,不禁“咦”地一声。

若殷知晓他看出不妥,挤到他身边低问:“段大哥,怎么了?”

“怕是今晚韩公子不能如愿。”

“此话怎讲。”

“那黄金盔甲的大将并非金兀术,想那金兀术乃金国第一神通之士,连岳大将军提及此人也似有敬佩之意,只说可惜非我族人,韩公子武艺虽高,今日金兀术行程败露再过仓惶也不该如此不济,你看--------”

果然,两人又交手十多招后,金兀术气力不济,被韩彥直一枪刚猛狠击出,逼开大斧,正中右胸口,哀叫一声落下马来,立时有精兵上前用牛筋特制的长绳牢牢捆绑住。

天已大明。

69 将计就计

段恪将若殷一把拦下,问道:”你要做什么?”

“告诉他,擒获的人并非金兀术。”若殷不解地望向段恪,”难道让他空欢喜一场?”

段恪远远看着韩彦直神采飞扬地被两百多名精兵簇拥其中,将若殷轻轻一拖,拉到身后:”你见那些兵士士气高昂,何必扰了他们的兴头,即使不是金兀术本人,也该是金国的大将,回营后,让韩大元帅开这个口,岂非比你此时来说要好得多。”

若殷嘴角一挑:”倒是你想得比我还周到些。”手指头伸出去,在段恪左边面上一抹。

段恪微微怔住。

“这里沾到一点血渍。”若殷将手指头递过去给他看。

纤掌微展,食指尖上一滴殷红,衬得手指益发白生生的俏丽,段恪低声笑,索性俯头下去,亲在她的手心,大半夜不曾合眼,刺破皮肤长出的短须,刺得痒痒,若殷咯咯笑着将手缩回去,恼道:”这许多人,你真是。”

段恪头都未抬:”哪里还有人,都下山报捷去了。”

若殷转头去看,还真让他说中,一群人好像在眨眼间,推推嚷嚷地下得山去,龙王庙钱都已经清理过,尸体搬得干干净净,出去一搭一搭的血迹,丝毫看不出前时此地有一场恶战,想来韩大元帅手下众兵将多日不曾与金人作战,早已是手痒刀惰,恨不得统统冲出去厮杀一阵才叫过瘾。

“那我们还不快跟上。”若殷催促道,”等一下,他们回到营中,大元帅必要升帐,我可不想众目睽睽之下偏生我们迟到。”

两人飞步下山,才踏进营地,耳畔听得元帅升帐的号角声,韩世忠听得生擒金兀术,大喜下,命将金兀术推来,一声令下,韩彦直亲自将其推入,那人强昂着头不肯下跪,韩世忠定睛一看失色问道:”此人并非金兀术。”

“爹爹,是孩儿亲手将其拿下,一路押送回来,不可能会被金人掉包。”

“并非掉包,此人的确不是金兀术。”

“他所穿黄金盔甲乃金兀术之物。”

“一件盔甲不能代表什么。”韩世忠沉声道:”下首何人,报上名来。”

那将大声嚷道:”我乃金国元帅,我主早料到你们会下此埋伏,怎可亲来,你们既然将本将生擒,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想要抓到我们狼主,凭你们这点小小的能耐,做梦去吧。”

“大胆金贼,住口。”韩彦直忍不住跳出来回嘴。

韩世忠摇一摇手,示意将其拖下,另行处理:”先将他关入后营,待我捉拿了真正的金兀术,将金狗一并处置。”

那厮犹在反驳:”想当时,两狼关,韩世忠你还不是一样被狼主打得落花流水,残兵败将凭什么嚣张,韩世忠你就是我主的手下败将……呜呜……”

兵士不晓得拿什么将他的口堵了,才算清净下来。

韩彦直笔直跪在原地道:”孩儿眼拙,捉来冒名顶替的还在沾沾自喜,坏了爹爹大事,请爹爹处罚。”

“你也不曾正面见过金兀术,此事不能怪你,先起来吧。”韩世忠坐回将位沉吟,”金兀术果然狡猾,使得此招金蝉脱壳,不知他的真身此时又躲在何处。”

“孩儿请命,亲自去将金兀术搜出来,他还真能上天入地了不成。”韩彦直犹不服气。

“切莫莽撞,如果我们一乱,岂非正中金兀术的下怀。”韩世忠遣散众将,”让我再思量后,另行定夺。”再点了三人的名头,”你们随我到后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