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的话，米微在青萍嘴里也听过一次：“我大半时候都在灶房，有多少人能够见得到我。”
“正是因为难得见到，偶尔惊鸿一瞥才更难得可贵。”方英越说越来劲了，“万花街过去点儿，那里不是有个豆腐店。”
“是，我买过几次。”
“那个老板娘还自称是豆腐西施。”
米微很努力才想到那位徐娘半老，涂脂抹粉的脸，那个老板娘爱穿艳色儿的衣衫，不是水红便是翠绿的，远远地是醒目，走近点儿眼睛都能看疼。
那样的中年妇女都能挂西施的牌子出来招摇，米微默默地往前走，默默的，要是一定要同这位西施比，她不用谦虚也可以承认自己是如假包换的美人儿了。
在谦虚，便是骄傲了。
快见到自己家店铺时，米微突然问道：“你是知道今天有人尾随我而来的，是不是。”
方英没料得到她问的这样直接，脸上的笑容来不及很好的转换，一时僵在脸上。
“你刻意在那里等，又刻意喊我，声音那样大，那个人一见你便跑了。”在清爷面前不说，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知晓。
“姑娘聪明，心里头都是明白。”方英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来。
等于是承认了她的问题。
最难回答的问题。
方英像是想抬手去擦额上的冷汗，却发现两只手都提着东西，在腾不出第三只手了，米微姑娘说话轻轻柔柔的，心眼却比三个男人加起来还多些，冷不防给你出个题目，让人答又不是，不答又不是。
她，绝对不是吃素的。
难怪清爷喜欢她，聊天这种看起来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的活，也需要棋逢对手，才觉得更有意思些，而那些唯唯诺诺，怕是清爷早已看得烦心。
“你放心，我不会再吻下去，如果可以说的，不用我问，你早就告诉我，我只是想确认一下自己的直觉。”米微侧过头，对着他笑道，“东西重不重，要不分一袋给我。”
“不重，一点不重。”方英很想问直觉是什么，还是觉得老实闭嘴地好，就怕他只问一个问题，她却要反问十个八个的。
米微是清爷面前的红人，他得罪不起啊得罪不起。
方英最怕米微笑眯眯地问》“你说说，清爷到底是什么人。
清爷到底是什么人。
这个问题，能问不能答。
他还想好好在这份由前途的工作里多做几年呢。
两个人在店门前站停，米微没有伸出手来叩门，因为门已经像候着他们似地，自己打开来，米微问道：“要不要再进去喝口水。”
青枫走出来，双眼在方英手中一扫。
“是店里要用的，先拿进去。”米微的手扶着门板，“真的不进去一坐？”
“不了，不了，还要回去回话的。”方英看着青枫，像是不费气力地接过货物，感叹一声道，“年纪轻便是强些，你哪里找来的孩子，又听话又能干。”
“天上掉下来的，老天爷白送给我的。”米微打趣道，看着方英无奈地冲她一摇头，转身走了，才返回店里。
“姐姐用了饭没。”青萍迎上了替她倒水。
“我在别处用过的，哎呀，你们两个不会还有吃过吧。”米微仰头将茶喝尽，急急忙忙往灶房里头走，“你们的工作，我已经全教给李淑，李淑会安排给送到家里去，你们只管放心。”
“姐姐，姐姐。”青萍一把将她拦住，撅着嘴笑道，“我同哥哥已经吃过饭了，每天见姐姐做吃的，虽然没有接上手去做，好歹也能学个三分哥哥给我做的饭，炒了个青菜，还有一碗鸡蛋汤，哥哥说，姐姐回来怕还要吃些的，饭还捂在那里温柔着的。”
米微将草窝打开，里面放着一碗扣好的白饭，手指摸上去，温温的。
“工钱的事儿，姐姐比我们还上心，我们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家里头拿到钱，自然不会来找我们生事，我们只盼着能安安静静在姐姐身边做一辈子才好。”青萍打开橱柜，“要不要给姐姐也做碗鸡蛋汤来喝，暖暖胃。”
“青萍也想试试身手？”米微眼睛一亮，要是长此以往，他们能自己做饭，她可就又省了一桩心事。
“做的不好，姐姐也不许笑人家。”青萍专注地将鸡蛋打在空碗，筷子不停搅动，“哥哥说打蛋要顺着一个方向，出来的蛋花才会好看。”
“是，青枫说的很对。”
小锅的水烧开，青萍把蛋液缓缓地倒入水里，用勺子缓缓地推动，待蛋花凝结好漂浮起来，再调味，滴两滴香油，最后撒把小葱末子。
端到米微手中时，汤碗中颜色分明，喝一口入喉，蛋花软软的，让人忍不住想再吃，青萍紧张的瞪着眼睛：“姐姐，好不好吃？”
米微又喝一口，口味做得比较清淡，也正是因为清淡，反而凸出了鸡蛋特有的美味：“好吃，青萍是第一次做这个吗？”
“是，不过刚才呵呵做的时候，我站在哥哥身边看的，会不会盐巴已放少了点。”
“空口喝，刚好呢。”米微想一下，又多夸了一句，“青萍很能干，以后能做饭给我吃。”
青萍满脸掩不住的喜色，嘴上还不忘记谦虚一下“姐姐做的才好吃，我们都不过时学一点点姐姐的皮毛。”
“做菜这件事情呢，很古怪，并非说一定是熟能手巧的，有些人烧一辈子的菜，口味还是很一般，有些人第一次做出来就能让别人有惊艳的感觉，青萍有没有腌制过咸菜，没有是吧，同样的菜，同样分量的盐，同时做下去，等十来天取出来时，有人做的咸菜鲜咸适口，有人做的便是一股子霉味，不能入口，这便是所谓的手艺。”米微将汤碗放在桌上，执起青萍的一双手，到底还没有做过什么重活，青萍的一双手掌，皮肤细白，指节细细，很纤巧，“青萍就有一双适合做菜的好手。”
话语间有鼓励的成分，不过青萍做的这碗汤，味道不差也是真的。
等她将一碗汤都喝完，青萍还在那里喜不胜收地绷着自己的一双手，到底还是个孩子，尽管平日里想学着大人的样子，还是会在不经意间露出天真的神态。
相同的话，如果是和青枫说……
青枫打来井水，将店堂的地面又拖洗一次，平静而微微潮湿的气息卷起来，米微觉得好些有点累，争相站起身说都去休息。
耳畔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一，二，三。
似乎在等待着回音，没有再继续。
青枫看一眼米微，朗声道：“店铺打烊了，客人请明天再来吧。”
又是两声敲门。
“姐姐，我去看看是谁。”青枫觉得店里统共三个人，而他是唯一的男人，夜深来敲门的主儿或者不好应付，他去踩最适合。
店门被扯开一道不大的缝隙，青枫向外看一看，转过脸时，带着一点诧异：“姐姐，是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