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年轻女子，如果不用开口，从里到外都已经不像是个外乡人。
李叔有时候也微微地怀疑，她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我一向实事求是。”米微笑吟吟的，“李叔知道我是老实人。”
李叔啐她一口，被她逗乐了：“等他们出来，你敲定了，我再给你看那些订制的碗筷，铺子里的进度怎样？”
“已经完工了，再打扫中。”
“这么快？没有偷懒，做毛工吧。”
“应该没有，活计做得干净利落，我已经放下话说明天给他们结算工钱的。”米微的话停下来，因为兄妹两个在他们谈了片刻后，已经出来。
青萍捧着两个小竹筐，里面是折掉两头的豆角，和青菜一起都洗过了，水灵灵的，青枫手里的鱼还是一条鱼的样子，连鱼鳞都没有去除掉，他微微皱着眉，走到米微面前，本分地说道：“掌柜的，这鱼是要去鳞的？”
“是。”
“我把鱼肚子弄开，里面的内脏都取出来，也用水冲洗过血迹，不过我不会刮鱼鳞。”他想一想又补充道，“后院也没有衬手的工具。”
米微赞许地翻一翻青萍手中的竹筐：“菜洗得很干净。”再看一眼青枫手中的鱼，“你想地没有错，刮鱼鳞确实是要用竹刀，你这样子实话实说很好，千万不要乱弄一气，以后做事有不明白的，也要这样问过再做，记得了吗？”
李叔在青枫肩膀轻拍一下，提点道：“傻小子，掌柜已经应允让你们留在她铺子里了，还不应声。”
22：姐姐
兄妹两个对视一眼，青枫急切地开口问道：“掌柜的，真的要留下我们了，我和妹妹可以在一起了吗？”
“是，你和妹妹一起留在店里，以后不可怕苦怕累。”米微笑着点头。
“不怕苦，不怕累，我，我们会用心做事的。”青枫挺起身子，朗声道。
米微才发现，十四岁的男孩子，个子已经不比自己矮了，看样子再过两年，青枫的个头不会小，她缓缓言道：“虽说你们是来做学徒的，不过我不爱听你们喊我掌柜，听着身份，以后我喊你们名字，青枫，青萍。”
“那我们喊什么？”青萍得到好消息，眼睛亮晶晶的，说话声音都大了好些。
“喊我姐姐好不好？”
“姐姐？”青萍喃喃道，又去看青枫。
青枫冲她一点头道：“是，掌柜的说喊姐姐就喊姐姐。”
青萍这才甜甜笑着喊：“姐姐。”
米微转头去看青枫，少年面上微红，也跟着喊道：“姐姐。”
姐姐变成一个称号，定格下来。
米微将弄好的小菜放回篮子，对兄妹两个言道：“铺子还没有完全完工，最快你们也要明日才能搬进去住，我到时候也要搬进去。”
“没事，今晚我们还能回去窝一夜晚上的。”青枫直言道。
“你们就住在京城？”米微问。
“是，住在京城。”李叔对他们挥挥手，“你们自个儿回去，明天带着铺盖衣服到这里来，我再领你们去新店。”
青枫牵着妹妹的手，向两人行过礼，很快离去。
“他们既然是京城人，家中又如李叔说的这般复杂，我有些担忧……”
“我知道你在担忧些什么，这些顾虑我已经都考虑过了，方才你问他们工钱的时候，他们怎么回答来着。”
“管吃管住，还有半吊钱。”廉价的童工，米微悄悄地寻思着，不过比起那些半个铜子都不发的学徒工，她这里还算是出手大方的。
“每人半吊钱，兄妹两个每个月凑起来就是一吊钱，这一吊钱并不会发到他们手中，而是给了他们家里，我找过去的时候，已经发过话，每个月的钱不会少半个子，三个月发一次，但要是过来找人，要人，那我也不客气，工钱全免不算，还要他们赔钱。”
“若是家里真的有急事，也不让来寻？”米微问道，太强硬的话，未免有点不近人情。
李叔微微冷笑道：“他们两个的爹已经死了，家里那个要卖掉妹妹的是继母，你觉得那样的家里还能有什么急事来寻，将人多卖一次？”
“卖做丫鬟的钱要更多才是。”这是米微另一个疑惑。
“那样的相貌，年纪，能卖二两银子。”李叔索性坐下来，慢慢分析给米微听，“二两银子是不少，却是一次给的，画了押，按了手印，以后生死都不得再过问，你这里的钱虽然少些，也是细水长流，如果年数做得长久那是最好，如果做不了活被推回去，她再卖也不迟，还有一点。”
“青枫不肯。”米微也想到了，那个小哥哥尽力地想保护好妹妹呢。
“是，青枫不肯，继子已经十四岁了，半个大人，继母对他有所忌惮，所以两厢权宜之下，便放人出来了。”
米微在心里念声阿米佛陀，她也算顺手做了次善事，要是青萍那样水灵灵的小丫头被卖去给半死的老头子做贴身丫鬟，她想一想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你没来时，青枫一直是跪着的。”李叔指指墙角一处，“那边，喊他站起来也不肯，妹妹吓住了，却不敢哭，傻愣愣地站在他身边。”
“是为了求李叔帮忙，让两个人能一起出去做事是吧。”米微轻轻叹口气。
“我就知道，你一见了两个人保准会答应的，不过又不得不给他们两个一点颜色，妹妹还小没什么主见，这个青枫，骨子里头却有股子桀骜，如今答应留下他们的是你，以后同他们日日相处的也是你，人情还是留给你来做。”
桀骜有时候并不是缺点。
“李叔，那我也先走一步，同他们一样，回去收拾收拾，明天也要搬到店里去。”
“东西多不多？”
“不算很多，零零碎碎的一些。”
“要不这样子，你回去将东西都整理打包，明儿个一早，我差小居拉车过来，一次给你拖到店里去，免得你一回一回蚂蚁搬家似的。”
米微谢过李叔，从店里出来，独自往九思街的家而去。
一路低着头，是什么推动她下决心要离开，是因为萧静的那一番话吗，萧静对她的感情，以前不算明朗，他又是那样的性格，中间何止隔着一层纸，不过纸毕竟是纸，用手指头稍稍一碰，已经破了。
她不要做那个伤害萧静的人，若是伤害终究难免，她也想控制在最小最小的范围内，于是她说要去万花街开店，于是她说要从萧家的院子里搬出来，这几天正巧又发生这许多，米微觉得冥冥之中也有双看不见的大手在推动着她前行，前行。
即是她想停也停不下来。
站在小院门前时，米微看着那扇门，没有动。
门，还是缓缓打开来。
萧静扬着脸，对着她笑：“小微，站在门口做什么，是想考验考验我的耳环？别说是你已经走近了，你的步子声，一踏进九思街，我都能分辨地出。”
米微怔怔得看着他温和的笑脸，手底下自然而然地推着他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