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守晴微微屈身,紧跟其后,走出几步后,回过头去看,果然廿六在原地对她挥手,笑意盈盈的,两个人走过拐角时,廿四正将茶盏果盆收拾出来,见到族长,连忙退在一边,只用眼刀狠狠地剐了守晴两下,守晴只当是看不到,垂眉顺眼地走在族长身后。
院子外面已经早早地备下轿子,族长径直走向前头的大轿,指一指后头道:“你坐后面那顶,一路上不要掀开轿帘,到了会得招呼你。“
“嗯。“守晴小步子走过去,已经有人帮忙拉开门帘,让她坐进去,外头看着甚窄的软轿,坐进去倒很是舒服,守晴才将身体摆稳,轿子已经起来,她下意识地抓住两边的软垫,否则差点一个倒栽葱扑出轿外,第一次坐轿子要是出了那样的笑话,怕是最多明天一早,所有尉迟家族的人,里里外外都会笑她。
轿子一路而去,守晴的手指在轿帘上摸索着,像是要画出个什么图案来,才能缓解心里那种隐隐的不安,族长对她的青眼有加,还有突如其来要去见的王。
凤梧城的王,她曾经以为这辈子都不会与其有任何的交集,一切来得太快,快得她压根反应不过来。
她所看不见的地方,背后藏着的,究竟还有些什么。
守晴有些混沌地想着,轿子似乎已经走过很长的路,转过好些个弯,停了下来。
她第一个反应是,怎么这样快,转念又想,凤梧城的内城能有多大,轿子的速度又不慢,她刻意地坐直身体,已经有人过来掀起轿帘,低声道:“已经到了。”她放缓动作,踏下脚,族长已经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等她,对着她扬一扬手,她会意地走近族长身边。
“方才廿六已经和你说过今日是什么日子了吧。”
“嗯,说是每季祭祖的日子。”
“待会儿有个仪式,你站着看就好,不用说话,更不可胡乱走动。”
“知道了。”
“等仪式结束,我会带你去见王。”族长大概看出她的神色有些紧,连忙笑着道,“在王的面前也不必太拘谨,王喜欢落落大方的人。”
说完全不紧张都是骗自己,守晴在衣袖中,暗暗地用指甲掐了自己一下,正色道:“全凭族长叮嘱。”
“真是锦娘自小教得好,你比我手把手带出来的那两个看着慎密,我很是喜欢。”族长再没有多余的话,拔腿往前走,步幅不大,每一步的步距却像是测量过一般,尺寸都是一模一样的,守晴跟在她身后看得再清楚不过,连忙也跟着调整自己的步速,两个人总保持在三步之内,不会太亲密,又不显得过于疏离。
一路上,守晴只记得自己走过一重又一重的门,是七重,还是八重,已经没有数过来,总觉得每多走进一重,身后那种市井的繁华喧闹便削弱了一层,等到后来,她微微抬头向两边望去,能看到的,只有繁花似锦,却没有勃勃生气。
不过,她没有想到祭祖仪式的人会这样多,族长把她留在非常靠后的位置,她静静地站定,身前排列的都是人,很快她已经看不清族长的身形,更别说是王了,不过,她很是记得族长的叮嘱,尽量将视线压低,看住前头人的背影即可。
有人在高台念着长长的祭文,抑扬顿挫却听不明白。
守晴想到廿六说过的话,祭祖的时候需要大量时间站着,所以一定要挑选双软底的,廿六有心,她就舒服许多,前前后后怕是有近两个时辰,除了双腿略有麻木,她动作很轻地换个站姿意外,其他都还好。
“你是谁,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守晴差点昏昏欲睡的时候,冷不丁听到这句问话,瞌睡虫跑得精光,下意识地抬头去看,却没有半个人影是对着她说话的。
“你往哪里看,我在这里。”加重不满的口吻,从底下传出来。
9:入宫(下)
底下,守晴连忙收下巴,只看到个还没及腰高的孩子,正用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瞪着自己,见守晴的目光落下来,手指头非常不客气地戳戳她的腿:“方才我喊你几声,你都装没有听见,你是哪里的,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这么小的孩子说话老气横秋的,守晴觉得有趣,弯下身握住那根软软的手指头,摇一摇才道:“我是今天第一次到这里,所以你没有见过我,你是住在这里的?”
“我自然是住在这里的。”她骄傲地抬起圆润的小下巴,“这里是我的家。”
守晴大致已经猜到她的身份,仔细看看小人儿身上穿的也是精致的玄色礼服,双襟对开,乌黑的头发分两边束起来,用金丝的发带缚住,摇头晃脑之间,镶嵌其中的宝石耀眼可见,守晴好声好气地问道:“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这里人多,万一走迷了怎么办。”
她非但没有抽开那根手指头,还顺势将其余的几根一并握了上来,旁顾其他的样子:“我是看着觉得你人不错,才过来和你多说几句话的。”
守晴用力忍住笑,知道还被自己给琢磨对了,小人儿一时贪玩跑出来,她个头小,视线低,能看到的都是大人的背影,一张一张面孔都似曾相识,又拉不下脸来问人家,才找到自己这个陌生面孔的,看那只抓得紧紧的小手,透露出来的都是不安,守晴弯起眉眼,给她个温和的笑容:“你想去哪里,我可以带你去。”
“可以是可以,但你不也是新来的吗,你认识路吗。”小人不太放心,不过身体已经自动自觉地靠过来一些。
“就算不知道路,也是可以问的。”守晴已经蹲下身,与她平视着道,“你告诉我,你想去哪里?”
小人儿直视了她片刻,应该已经下决心彻底相信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想回凤黎宫,你带我过去。”
凤黎宫,三个字已经代表了一切,她的身份,她的名字,还有她已经不再刻意隐瞒的气势,对视中,守晴觉得她的双目中精光闪烁,令人不敢逼视,如果一个孩子已经这般,那么王呢,扭头想向着那个更高处望去,却发现自己什么都看不见。
“我不能自己走路了。”小人儿憋着嘴,吐出这样一句,左手拉住裙裾,轻轻往上提起,让守晴看到她只穿了一只鞋子,另只脚只剩下白布的袜子,袜底薄薄层灰。
“鞋子走丢了?”
“嗯。”小人儿垂下头,有些害臊的,“我想找的,但是人好多,还差点摔了,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双鞋子,鞋面是娘给我绣的。”
守晴展开双臂,低声哄着:“等人群散去,我帮你找回来。”
小人儿侧过头,像是有点不置信:“还能找回来吗?”
“能的,一定可以。”守晴将她抱起来,金丝的发带甩在她的脸上,冰凉冰凉的,抱在手里愈发觉得不过是个小小的孩子,软软的身体,分量很轻,大概身上的大礼服都比人要来得重些,“那我们回凤黎宫。”
“好。”手臂自觉地绕过来,抱住守晴的脖子,将下巴搁在她的肩头,“其实,我有点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