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蔷薇骨(13)

雪夜用前爪抓下耳朵,飞给她一个类似白眼的神情,逗得她哈哈大笑,心情一下子都明朗起来。

7:廿六(上)

磨蹭到天色暗下来,已经是屋里头不得不点灯时,守晴才慢吞吞地走向内城,族长说的是晚上,她也用不着巴巴地赶过去,,其实她害怕族长等待着她所给出的答案。

有些话,一旦说出再不能收回。

守晴原以为自己的一生只能是条小路,不宽不窄,走起来刚刚好,眼前这条突然间开拓出来的大路,看着是金碧辉煌,光灿灿的,不过守晴明白,这条路很难走,只要一不小心就会找不回原来所有的,连那些她仅有的都会被轻易地剥夺而去,她能做的不过是握紧自己的手,不放开。

原以为族长见她姗姗来迟会得念叨几句,守晴在门口转几个小碎步,拾阶而上,像是看门的小丫头有感应似的,在还有两级时,从内里将大门打开,探出圆圆的脸儿,笑眯眯地喊道:“十九姐姐。”

守晴看到她,心情倒是放松许多,一只手摸上她头顶扎着的小啾啾,不知是谁给她选的丝带,颜色粉粉的,衬着小脸儿真是好看:“原来今晚是廿六守门。”

族中的人习惯以排序来相互称呼,守晴分神地想一下,在十九从内城消失的那几年,过节过年时,她们可有发现过少了这样一个孩子,或许只是假装不知道而已。

廿六撇撇嘴角,拨开守晴的手,不满地嚷嚷道:“十九姐姐,人家不是小孩子了,不要随便摸人家的头。”

守晴笑着将手挪开,廿六才不过刚刚长到自己胸口底下一点点位置的身高,一脸娇嫩,特别喜欢笑,她第一次来时遇到的就是廿六,族长一般只在身边带两个最显贵的孩子,亲手教,廿六便是其中之一。

“十九姐姐,族长还没有回来,你先进来做,我拿点心给你吃。”廿六拖着她的手,往里面走,“一个人待着很不舒服,还好姐姐来了可以陪我。”

“族长去了哪里?”

“宫里,不然还有哪里能拖得住她的腿脚。”

“去了不久吧。”

“一大早就被王召唤去了,到这个点居然还没有回来,屋子里头黑漆漆的,眼睛看着都觉得痛。”嘴里说着自己不是小孩子,还是忍不住在守晴面前埋怨个不停。

守晴微微地笑,那是因为从来没有吃过苦,屋子里的四个角各点着一排琉璃长明灯,虽然不如日光强烈,也很是柔和,而且灯油的味道是淡淡的香气,用的是上好的料,整个屋子里头上下五十六盏灯不过是为了一个人。

在外城,多点一只灯有时候都是种奢侈。

“怎么最近王一直找族长入宫吗?”昨天不是已经去过一次,族长神情紧张,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当然秘密不能随意向她这样的外圈人吐露,但是守晴看出族长掖藏不住的不安。

廿六显然也不清楚,摸摸鼻子,指着椅子:“十九姐姐你坐啊,你先坐。”

守晴挑了中间一张椅子才坐下来,廿六已经捧了大盆的糕饼过来,殷殷切切地说道:“这是茯苓饼,族长从宫中拿回来的,很好吃。”

两个人你一块,我一块,谁都没有客气,廿六吃得有点急,一口饼呛在喉咙里,赶紧跑出去倒水,顺便还给守晴带了一杯来,才凑到唇边已经清香扑面。

守晴觉得和她投缘也正是因为如此,族长身边还有一个是廿四,比廿六大了一岁,心里却很是知道守晴的寒酸,从来不用正眼看她,每次都是斜飞着眼尾,让人十分不适,偏偏对方是族人,又是小孩子,要是像在燕客来时,那两个比自己年长的,守晴反而明白该如何不卑不亢地应对。

廿六则完全不同,喜欢说话喜欢笑,一口一个十九姐姐,恨不得守晴天天过来与她作伴才好。

族长的住宅,大是很大,装饰也是精致,不过待久了,身体里面总会生出微微的寒意,守晴将杯中水喝尽,想到族长对她说过的话。

“十九,你是历任来资质最差的一个,不过也是历任来最与众不同的一个。”说这话时,守晴看不到族长的脸,因为一个高高在上,而自己是跪着的,入眼是墨黑色的皮靴,侧边绘着两道花纹,看不仔细,约莫是种花卉的样子。

“为什么是我。”守晴只反复地问这一句。

“要是我知道倒也好了。”要是早几年知道,该把她从外城领回来,早些栽培,免得这样临时抱佛脚。

“族长,我和你提及过的那个人……”

“住口!”

“那是娘亲给我订的亲事,娘亲已经不在人世,我如何违背。”

“再也不许去想那个人,再也不许在我面前提起。”

“父母之命,不得违背。”守晴僵硬着脖子,没有松口。

族长索性将她关进夜回廊最后那间,一关便是三天三夜,或许她长得并不太像是尉迟族人,不过看性子里头的那股桀骜,族长只是很轻地叹气,若有似无地说了一句,性子和锦娘一般,真正是什么样的娘,生什么样的女儿。

“十九姐姐,你在想什么呢?”廿六将茯苓饼扫荡干净,起身拍一拍衣服上的碎渣,凑近了来看她,“脸上的表情怎么凉凉的。”

“凉凉的?”

“就是不开心,心里头藏着事。”廿六是直肠子脾气,想到的都会说出来,“那天我有偷偷在外面听,十九姐姐想嫁人,族长不肯是不是?”

守晴笑着推她的胳膊:“你偷听到了多少,其他的怎么没听到,只听到了这个。”

“听到的多了,十九姐姐在里面关这么久,人家也会好奇,所以就趁空听听到底怎么回事。”廿六露出狡黠的笑容来,“族长本来也没做好保密工作,说话的声音那么大,稍微近些都能听得很清楚,可怜的十九姐姐,要接任族长的位置了。”

“你不想做族长吗?”廿六的语气没有半丝的羡慕,守晴好奇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身边问,“你跟着族长几年了?”

廿六低头掰着手指头算一算:“差不多五年了。”仰起小脸儿笑,“还记着来的第一天,在那里,喏,被门槛绊倒,摔了很大个跟头,脑袋上的包十天才退下去,这根可恶的门槛到现在还在,怕是比我还活得长久些。”

守晴默默望着那根差不多和自己膝盖位置差不多高的门槛,对于个小孩子来说,的确是高了些,自己进出之间也要非常小心才是,难道廿六会一直记仇:“这屋中的陈设怕是从尉迟家族第一任的族长起就有了,的确是比你年纪还要大得多。”

“娘亲说了,最多六年,最多六年我就可以不用再来这里,十九姐姐,我的清平调已经练到第七层了呢。”廿六颇为骄傲地说道,“每个月有两日是可以回自己家的,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回去,这里头的确也是什么都好,吃的穿的,但是冷冷清清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我在心里头暗暗想过,只要熬过六年便能出头,才没有中途逃跑,做族长,并不是一件美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