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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路撒冷的四季(99)+番外

让本来还要问,远处传来坦克车的声音,男人眼里闪过惊恐赶紧退后,跑到两个男孩身边背起包袱就走。

“您好,请不要走……请您别走!您住在什么村子!您叫什么!Zusa还好吗!”

男人推赶着孩子,已经大步跑起来,又停下把孩子怀里的草扔下,看了眼被拦在墙边的让,模糊不清的说了一遍村子的名字,掉头不再理他。

“叫什么,我没听见!请问……”

“喂!你的证件!”

军车上下来的士兵端着枪已经站到身后,举起双手,钱夹也在手里捏着。回过身,想上一拳把这个士兵放倒,如果不是这辆车,也许马上就能知道她怎样了。

克制住情绪,“我是中国使馆的,照会在我身上。”

知道战争中很多士兵会鲁莽行事,谨慎小心的和军人交涉。直到军车离开,才趴回到草丛边,疯狂的寻找丢掉的螺丝。

修车,指甲缝里塞满了沙子和泥,但心最疼的缝隙里,又因为马上会见到她高兴起来……

109

来不及逃,也来不及把她送走。

当晚村子就受了袭击,庄非和Suha一家躲在家里,哪也没敢去。屋子在袭击中摇摇欲坠,土渣掉到铺上,睡起来很咯人,晚上已经完全不敢睡,就蜷在屋角,抱着被子坐着。哪里掉土了,就往旁边挪一点,等着眼前有些光亮出现。

熬过一夜,天亮停止攻击才睡了一会儿。这一天碗里的饭只是很稀的汤和一小块饼。粮食越来越少,羊又没法卖,只能省着吃。Suha几个孩子太小,禁不住饿,吃了还要,声音听着可怜,庄非把自己那块藏在衣服下面,饭后偷偷留给了Suha和两个男孩。

她也很饿很累,胸口穿过刺的地方偶尔抽疼一下。但比起无尽无望的等待,算不了什么。

白天里不怎么说话,一家人在外间按时做五次礼拜,庄非自己呆在房里数她的小石子,反反复复好多遍,没用过的还有三颗,然后要重新开始计算了。

这样的生活,可以忍受一个月,那一年呢?或是更久的时间?

顾不得想太多,祈祷着他一切都好,甚至想到了如果真的再不见了,至少他还保有她的很多东西,可是她身边什么都没有。想他的时候,就坐在那,摸着空了的手腕。

没有手链以后,也听不见小铃铛响,屋子静的可怕。站起身,摸着墙出去,直到了门口,闻着羊圈的腥臊,迟疑一下走了出去。

在木栏里摸到结痂的短羊毛,蹲下来靠过去。小羊舔着她的手心,应该也饿了。天越来越冷,和人一样这些小动物也要过冬。

搓了搓手臂,身上冷,没怎么吃东西,半夜手尖都僵的动不了。活着已经是奢侈了,没有人会怜悯小动物,甚至再有危机,也不会有人怜悯她。

以前偶尔能听见两个孩子数羊,现在男孩已经不到屋外来了,所有的孩子都不许出屋,只有她不受限制。

用学来的阿拉伯语数着,其实手里只有一只小羊,从头到尾只有一只。但总是数下去,好长时间都不停。

身后有人走动,是女主人的脚步声,碰到粗枝编的大筐,手背滑了一下,她要去干什么?不管孩子们了吗?

用英文问了一次,女主人没有回答,男主人的声音反而出现,推着她回屋子,直接掩上了门。

回到屋里,和五个孩子呆在一起,围着一堆火,伸出手烤烤很暖和。这两天天变得很快,冬天的感觉来了,加上吃的少,每个人的声音都恹恹的。

为了不难过,庄非主动讲了个故事。她说的很慢,故事里情节起伏,但孩子们都不懂,只有她自己知道。

怎么从中国来了这个国家,怎么认识一个人,又怎么和他分开。一直用了中文,孩子们都在认真地听,能想象出一张张可爱的小脸,谁也没有插话,屋子里只有她的声音。

眼前的光越来越暗,屋子也阴凉下来,又要晚上了。本该是礼拜的时间,没见到两个大人回来,最大的女孩有点坐不住,到门外围栏的方向张望了几次。

到庄非眼前只剩下黑的时候,屋门砰的撞开。

Suha正躺在腿上睡觉,吓得惊醒过来,眼睛看不见,只觉得扑面的凉风,然后是孩子们的尖叫。

有坏人!

第一个意识去抓火边烫人的拨火筷,举起来,把Suha紧紧抱住。她虽然是成年人,但什么也看不见,哪个孩子可能都救不了,但即使这样,还是拼命用英文叫着,对着门的方向。

男主人的声音,然后是孩子们的哭声。拨火筷掉在地上,冰凉的响声。

不知道发生什么,连Suha都挣开她的怀抱,离开了。

身边的地上有什么东西放下,触手摸到裙子的边缘,很粗糙的鞋。哆哆嗦嗦的收回来,又想去碰,被男人一把抓住。

略带粗鲁的提着她到了另一个房间,关了破败的门用什么堵上。

庄非蹲在门口,听着屋外一浪高过一浪的哭声,每个孩子都在哭,然后男人也哭了,痛彻心肺的哭。

他们的妈妈呢?

双手交握在胸口祈祷,不要是孩子们的母亲出事了,更不要是死。

念了好多遍,会的所有语言都用过了,哭声还是停不下来。最小的Suha哭得肝肠寸断,撕心的纠结着屋里的每个人。

那一晚,火堆的方向一直有隐隐的光,谁都没睡。庄非趴在门边,侧耳认真听着,希望有什么希望或神迹真的出现。

但直到天亮,什么也没有,只是孩子们的哭声住了,一屋子死寂。

没有葬礼,早晨有村民过来帮忙,所有的希望都落空,女主人死了,被抬走和其他十几个人放在一起。她是去找粮食回家的路上,被流弹击中了胸口,护住了丈夫。大筐里背着给孩子们准备的晚饭。

一家人都跟着村民离开,只把庄非一个人剩在屋子里,外间的地上,有很重的血腥味,所以不敢出去。

坐在门口狭小的空间,又冻又饿,颓然埋下脸去。

“让,你在哪呢?我想回家,你快来……”

脸上一片的湿,手很脏,也没有抹,独自在角落里哭。从分开以后,从没这么绝望过,如果晚上再有空袭,如果没有幸运的躲过,就再也见不到他,也见不到爸爸妈妈和弟弟们了。

活在死去的边缘,人心的承受能力有限,再坚强的男人也会崩溃。哭了很久,和空屋子说话,希望他能听见。

以为被抛弃了,胆战心惊的过了一天,甚至有了不好的念头。

天黑的时候,门外有脚步声,是男主人带着孩子们回来了,惊喜地爬起来,打开门摸索着去迎他们。

不觉又哭了,感觉手里被塞了块饼,男主人什么也不说,大女孩捧了一碗水过来。用她学过的阿拉伯语说了句“喝吧!”

好像亲人回来了,眼泪掉在饼上舍不得吃。一天没吃东西了,已经饿得胃里麻木,咬了两口,考虑了一下,又掰下来一半,摸摸大的部分给了孩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