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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路撒冷的四季(94)+番外

孔让及太太——庄非。

她只是不在身边了,不能每天见到,就像以往分离时那样,权且以为她回到爸爸妈妈身边吧,他亲自送她回去。

平静的开车,没有感伤,望着夕阳里的海滨,听着车钥匙上的小铃铛,看了眼左手无名指,一枚最廉价的结婚戒指,会一直套在那儿。

非非没有死,不会死。

……

追认烈士是他最不需要的,但公事就是公事,把两个人送回国前,要先在特拉维夫由大使授予烈士荣誉。

回到耶路撒冷,料理后事的人已经安排入了棺。不想惊扰最后一程路,他没有要求打开。亲手抬棺,走在最前面,每到一处缓缓接送她上车、下车。

回国的班机已经安排妥当,拦住了送回国内的消息,准备亲自给她父母打电话,也已经请好了假,要陪着她飞回去。

这些心意定了以后,虽然仍会极度颓唐,还是勉强打起精神。

为她收拾两处宿舍的行李,所有能留下的都搬到自己的房间,哪怕是看看留着她笔记的书本,或是可爱的卡通睡衣,寂寞疗伤也会好过些。

第一次进她在特拉维夫的宿舍,看到墙上自己的头像,站在原地好久没有动。感觉那个被他带来的小姑娘,一步步从这里走远,走上外交的舞台,又悄悄离开了。

她不能回来了,如果可能,他也会尽快回国。抽出钱夹看着上面的大头照,不是她最喜欢的,却是他仅有的。坐在床边待了整整一晚,端详照片里的样子。

熬不过去的时候,只想这么待着,她生活过的地方,还留着影子。从梳子上找到几根发丝,包起来,和有关她的所有记忆,都藏到别人不会发现的地方。

所有准备都完成,下星期的飞机,还有几十个小时就要通知她父母,犹豫不决前,从使馆走到街上。没有开车,向着中心医院的方向走。

从来没有在这个城市一起散过步,最多看她跑下车,跳上餐厅的台阶走远。他们在海法和耶路撒冷都去过很多地方,最后的城市,想替她走完。

繁忙的市集,没有特意绕开,买了她爱吃的几样水果。热情的阿拉伯少年拿着昂贵的蔬果举到他面前招揽生意,也买了下来,继续往前走。

电影院,书店,餐厅,酒吧,博物馆,在医院门口停下来。

在地下很深的地方,把手里的外交照会抵给当班的法医。最后一次机会了,再残忍也要看清楚。那段烧焦的绳结断了所有的希望,但不能不看,至少让她看看她的结婚戒指吧,慢慢从口袋里摸出来。

不是最华丽的,却是为她订做的,如同她为他留下的这段感情。

金属碰撞的声音,胶皮手套有力的拉伸,滑动,握着拳强作坚强勇敢。

模糊而残忍的画面,和记忆没有一点关联,随着锁链的滑动,浑身冰冷。

时钟每走一格,生命就耗去一份热度,可下一秒又会重新燃烧。

坐在走廊角落,想陪她最后一夜,电话又响了,屏幕上显示的号码是好久没有消息的朝纲。

“喂,我在陪她,现在不方便……”

“让,我在同事的照片里看到了庄非!”

104

一定是一条很坎坷的路,在闷罐车厢里摇摇晃晃,碰到坚硬的车身,慢慢醒过来。

嘴里是沙子的味道,还有些腥,嗓子很干,想喝水。

头从某个地方疼起来,不知道撞到什么。当时只是为了摆脱顾洪波的纠缠一直跑,手链在挣扎的时候脱落了,想找,可挤在一群上楼的学生中间,眼看着他过来,顾不得捡,往门外跑。

然后就是巨响,什么都不知道了。

当初真的以为顾洪波的话是真的,只是帮个忙,可看到二层等他们的人,就觉得不对劲,害怕起来。想跑回去告诉让,想告诉大家出问题了。

睁不开眼睛,试着回忆更多事情,刚一动,疼又厉害了一些,只好维持着一个姿势。额头热热的滑下什么东西,有只手压过来,想摸摸是什么,被拦了下来。那只手很粗糙,磨得掌心疼。

陌生的声音在交谈,耳朵里嗡嗡的响,听不清楚,也听不懂。颠簸的过程很痛苦,闷热之后又是寒冷,哆哆嗦嗦的抱成一团,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再醒来是被晃动惊醒的,车子已经停了,身体被架着离开,睁开眼睛,一片白茫茫的光,不知道要去哪儿。

闻到消毒水的味道,额头上的疼好了一些,被包扎起来,打了一针,然后又回到了车上,躺过的角落还留着温度。

试着让自己保持清醒,但很困难,没吃没喝,又有些燥热,晕晕乎乎的好一阵坏一阵,对眼前逐渐昏暗的白光感觉诧异。

知道出事了,不知道是什么事,勉强翻身,才觉得背后也很疼,肩膀,上臂烧一样的烫。

后面的一觉睡得很长,很累。梦里似乎看到让的脸,分别时,送代表团赴会,站在院子门口看着他的车开远。

没想到,这么久还没等到他回来。

靠在车厢里,累得想睡会儿,又不敢片刻马虎,一眨不眨的盯了良久。从随身的水囊里倒出一点水,沾了沾她的嘴唇。

嘴唇干得裂开了,脱了皮,身上盖的一条毯子勉强遮掩到肩上。烧伤的面积不大,但一直在发烧,方舟看着眼前的女人。

在大学见第一面,年轻有朝气的脸庞,这两天逐渐萎靡衰弱,但还活着。不能让她死,因为她有价值。

同样的事,换个角度经历,竟然是这样的不同。四年前得了一条活路,也是因为自己有价值。他们从来不会随便选择人下手,一旦出手,就意味着时机成熟了。

会说希伯来语的中国人成百上千,但偏偏要抓在使馆干过的,而且,还是要干得足够久的,接触过协谈的。他们选择了两个女人,四年前是自己,四年后是庄非。

车子经过隔离墙,把毯子拉高盖住她的脸,车厢里的贫民很多,但她毕竟是东方面孔,不像自己带着面纱,很容易辨识出身份。在村里的诊所包过伤口以后,她一直没醒过,减少了很多麻烦。

过了检查站有些地方游击的士兵又上来搜查,拿着枪在车上扫了一圈,看不出可疑,只夺了几样东西很快放行了。

尘土飞扬,开出检查站,真正进入约旦河西岸。

把毯子拉好,注意到露出的手腕上有一道很深的勒痕,有些肿了。洪波去抓她的时候好像发生过什么争执,主要是谁也没料到她会认识她,还叫出了她的名字。

还隔了些距离,她已经警觉地退到洪波够不到的地方,指着自己的一身传统长袍,一脸不可思议。

“你……你不是方舟吗?”

都有些措手不及,全盘计划推翻。她愣在原地呆了两秒,直接回身往外走。洪波没沉住气,一追,骗她来的假象轻易就捅破了。

一切本来安排很顺利,会谈结束了,使馆没拿到军售,她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这是抓她最好的时机。但人算不如天算,竟然撞到恐怖袭击。意外发生太快,自己从另一侧下楼逃过一劫,洪波没有跑成。从门口倒坍的砖瓦里找到她,一路秘密通过封锁线,开出了耶路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