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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与现实交错(28)

快到宴会厅入口,她突然拽起孔谦西装的下摆,把兜里的叶子都往他口袋里塞。

“怎么了,一一?”

她不由分说地装,装完了把一只手也放进去不肯再拿出来。似乎希望自己也能变成小树叶被装进口袋,随着他到处走。

“明天一定比,孔叔叔你一定来,好吗?”攀着他的衣兜,看了眼宴会厅的大门,语气是恳求的。

孔谦把手伸进兜里,握住那只凉凉的小手,拉了拉勾。

短暂的巡游结束了,迈上最后一节台阶,刮了下她的鼻子,孔谦给了个比拉勾更笃定的笑容,跟她摆手告别。

“明天我肯定赢!”亦诗笑着跑开,很快淹没在人潮里。

孔谦站在原地寻着她的背影,直到回了主座有人照看才放心。手伸进衣袋里摸到一小把叶根,脑子里还是刚刚她笑的样子。

默默转身离开,想着她捡起树叶举向天空,阳光透过小孔荫在白皙的额头上,汇成几个温暖的小亮点儿……窗上的哈气化成了水,沿着玻璃一点点流下来,亦诗用手指在窗上画了片叶子,欣赏着长长的叶脉随着手指的温暖化开,慢慢又凝成一滴水珠。

哈口气,叶片消失了,窗上一片朦胧映不出自己的影子。擦掉哈气,勉强看清雾蒙蒙的的天色。才刚过了午后,已经很暗了,从昨晚开始下的雪一直没有停,雪花忽远忽近的飘落,落在窗台上很快也化了。

早晨随着保姆和厨师在小楼前扫雪,亦诗也捧了把台阶上的碎雪团了个小小的雪球。扫除的空场上弟弟有人陪着堆雪人,亦诗没有过去,雪球化成雪水,拍拍肩上的碎屑就回房了。

因为最近孔叔叔常会来给她哥哥补习法语,她喜欢下午拿本书在门厅里看,等着他来。如果等一下午也见不到,就穿了大衣从小楼走到门岗的地方散步,再自己走回来。

亦诗不知道这样的雪天他还会不会来。从窗台看出去,楼外的汽车顶上积了厚厚一层雪。今天父亲也没有外出,从上午就一直在书房忙。吃过午饭赵姨带着弟弟上楼午睡,嘱咐她不可以自己出去。

拿了书在客厅看了一会儿,因为亦昊哥哥在背功课,两个人又不怎么说话,亦诗只好先回房等。寒假过去两个星期了,开学以后即使他来,她也见不到了。想到这个,亦诗也想像哥哥那样全天在家,不管学什么,如果可以和他学,她就愿意。

听见走廊里有声音,亦诗从窗台上跳下来去开门,不是孔叔叔,保姆送了个暖手的小水袋给她又转身下楼了。因为是老楼,顶层的供暖总没有楼下足,到了冬天房间就特别凉。

回到写字台打开灯,从抽屉里拿出本子摊平,叶子隔开的地方是上次写到一半的信。亦诗在笔筒里找到最常用的那只黑色铅笔,在转笔刀里转了转,寻思着要写些什么。

不会寄出去的信写到后来,变成她对着日记本吐露心声,把身边发生林林总总的事情写进去等着日后和他分享。

给哥哥辅导完法语他常常来琴房里听她练长笛,即使还吹不熟练,他也会坐在榻边翻着妈妈留下的谱子认真听,每完一曲都有掌声,有时候会给她奖励,从口袋里掏出一小把给她找到的树根。

冬天越来越冷,能找到好树叶越来越难,亦诗把那些叶根都放在母亲的首饰盒里藏着,每天拿几根带在身上,等着和他玩。

虽然和哥哥并不很亲,但是很感谢他要去法国上学,不是他,孔叔叔不能常常来,即使来了,也不会待很久。现在因为功课,有时候他会留下吃饭。

厨房为他加菜的那顿,她会吃得特别多,特别香,晚上他和父亲聊完告辞以后,她就跑回三楼自己的房间,推开有小窗格的窗子,在小路上目送着他走远。

因为能常常来,他身上的好也越来越多,他是最耐心的人,最会讲故事最会听故事的人,也是对她极好的人。

翻过自己写完的一封信,亦诗终于想到了要写什么,落笔前现在页脚写了个数字——3。

还有三天就是她12岁的生日了,这也是一年里她难得开心的日子。每年的这天,父亲都会在晚饭的时候把一家找齐,在餐桌上送一份礼物,赵姨不是准备漂亮的衣服就是鞋子。厨房会专门做她喜欢的菜,很多时候还会给她妈妈加一副碗筷。

很想生日那晚他也能来,即使没有礼物,只要能见到,一起拔一下叶根就好了。把自己的这个生日愿望记下来,又在本子上画了个生日蛋糕给自己。

十二根蜡烛,刚画到一半,房门扣响了。

孔谦进门时外套上的雪还没有化尽,嘱咐亦昊进侧庭等他,接故上楼给她送东西。今天不能久待了,以后也不能来。任务下来,两天后启程。想到要错过她的生日几天里心情都复杂,甚至带着些微内疚。上午在外面跑完公事连饭都顾不得吃,特意去取礼物。

预订时店里都以为是给什么重要的人,说出只是个十二岁小女孩的生日礼物,店员愣了。他一贯笑而不语,把打着她名牌的小链子挂好。

第一次选这样的东西,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敲门时还在担心她的反应。

门开了,亦诗抱着暖手的小水袋站在他面前,仰起脸,表情像拖鞋上那一对白色的小兔子。

看着盼了一天的人站在门口,周身都暖起来,急急忙忙想回去拿叶子,以为他又来陪她玩,或是听她吹曲子。

孔谦蹲下身,等着她跑回来,把她怀里抱的首饰盒放到一旁,拿过一个精巧的盒子交到她手上。

即将错过她的生日,他只能想到用个礼物弥补一下。种种心情交织,最多的还是希望她快乐。等着她看礼物的反应,握住凉凉的小手,想她能笑笑。

“一一,生日快乐。”

锁扣上挂着小牌子,抚摸着翻过来,刻着她的小名一一。木盒里是三段银色的笛身,璀璨生辉。暗槽装衬垫的袋子上都是她名字的缩写字母。他把每个细节考虑周到,只希望她能喜欢。

亦诗没得到过这么用心的礼物,除了喜欢觉得还有感激,甚至有更多她说不清的东西,心口涨涨的,特别想哭。一时不知怎么谢,阖上盖子把笛盒放下,扑到他怀里情不自禁的亲了亲他的脸颊。

啧啧的很用力,亲完也不放手,就搂着他趴在肩上。孔谦身子发僵,心里揪着疼了一下,却又动容的任她搂着。马上要走了,还不知道怎么跟她说。如果能选择,他希望至少过了她的生日再走,实在舍不得她伤心。

“一一,还有什么生日愿望?”也放任自己一次,静静地靠着怀里的小脑袋,好像都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好一会儿,想扶着她站好,没想到又扑回来,紧紧用手圈着他不放。

她想说孔叔叔永远留下来,话到嘴边又忍回去了,有点难过。没有人能永远留下来,妈妈都走了,孔叔叔也会走,她想他陪自己,可他在国外工作,迟早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