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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人房or双人房(出书版)(70)

掠了掠额前撞乱的头发,她摆脱永道的手站好,理了理衣服,在外间闲置的沙发上坐下。他跟了过来,解开西装外套坐在了她对面。

他手里有杯酒,透明的液体轻微的晃动,颜色深得像他的瞳仁,永远猜不出其中的味道。从他离开以后,已经有很久没有见过,更久的时间,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普华低着头,包间里的歌声变得可有可无,她甚至可以感觉自己心脏起搏的每一下跳动。她很想向酒保要杯纯正的烈酒灌下去,让自己不要胆怯,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但手上的杯子空了,茶几上的杯子里只有几块即将消融的冰块,合上手心摸到微微沁出的汗,她明白,躲不过的终究是躲不过。

对面的永道,在短短一年间成熟了很多,也许是经历了太多事情,看上去像是三十出头,眉心的纹路没有表情时依然很清晰,不再是她记忆中那个任性执拗的男孩。几个月不见,他又理成很短的板寸,鬓角有一道特意剃出的发线,像个刚刚退伍的军人,很硬朗。

她抬起头平静的注视着他,也在他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平静。

他取了纸巾垫在化水的玻璃杯下,纸巾很快被冰水浸透了,皱成几道柔软的起伏,像他隆起的眉心。擦掉手上的水,他沉闷地开口问:“肋骨下面还疼吗?都好了吗?”

普华下意识把手交握在胸前,几个月前的疼痛一闪而过,好像每次的抽痛只是提醒她曾经发生过的事。

她可以说得很严重,但那并不是她需要的,所以她平淡的回答:“已经不疼了。”

“又回医院照过片子吗,完全长好了?”他还是对她的伤不太放心。

她敛下睫毛,不太情愿告诉他。

“去了吗?”

“没有。”

“为什么?”他皱了皱眉,表情严肃起来。

“因为不想去。”她说得很负气,之后侧过头望着外面的庭院不再理他。

他同她一道望向那里,天黑了,夜色下的庭院很美,竟像是特别筹划好的一幅画。尹程,纪安永,高超峰带着他们的妻子女友围坐一起谈笑风生,觥筹交错,大家还是当年相熟的朋友,除了年纪增长以外,没有任何改变。

而他们两个,早已物是人非。

普华看得出了神,明明知道自己不再属于那个圈子,又免不了失落,无可奈何。转回身坐好,她偎在沙发靠垫中,完全像个局外人。

“这儿太吵了,我们出去坐坐。”他注意到周围嘈杂的环境,“出去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说话?”

她没有动,微微扬起下巴,茫然地问:“说什么?裘因吗?”

他听到那个名字身子一震,要去拿杯子的手停在半空中,遂又握成拳。

普华依然靠着,坐累了,走回吧台给自己点了杯泡沫香槟,也不为庆祝什么,只是很需要一杯酒。

酒保为她换了杯子,修长的玻璃杯身,衬着香槟圆润的色泽,才送到嘴边,被他接了过去。

“别喝酒!”他按住她的手,端起杯子一仰而尽。

她没有争,任他喝了。放开手转身离开,也不清楚要去哪。他又追上来抓住她的手,表情中流露出一丝痛苦,甚至是哀求。

“我们……谈谈好吗?”

“谈什么?”她毫不示弱的回过头。

“有些事情……我要和你说。”

“关于裘因?”她还是不放弃那两个字,从听到那两个女人的交谈以后,她脑子里想的一直是这个名字。注意到他嘴角不自然的抽动,她心里……竟然有一点快意。

“嗯。”这次他很坦率地承认了,拉起她往外走,她没再拒绝,该来的总要来,不是吗?

经过K歌的房间,出了包间,她抽出自己的手,跟在他后面。

走廊里安静了许多,他一路穿过自助餐的休息区,在小包间的环廊随便推开一个空置的房间。

站在门口,她犹豫了一下,走了进去,他在背后反手关了门,按了墙上的服务键。

服务员送来了茶水和小食,摆在他们中间的茶几上。他倒了两杯凉茶,一杯给她,一杯放在自己面前。

“虞世南……在北京有人!”他把杯子送过去,很平静地陈述完一个事实。

她没有作声,也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好像他所提到的虞世南根本与她没有关系。

“你听懂我说的了吗!”他显然对她的平静不太理解,“他在北京,有女人!”

她觉得他的话很可笑,反问他:“那又怎么样?!”

这次,换他哑然了,好一会儿说不出话。

“难道……你知道他……”他不太确定该不该说下去,但很快被她打断。

“我不想知道任何虞世南的事,你是专门来和我说他吗?”

“我只是……想告诉你,他不可能对你认真……他……”他还在试图解释,她却她轻轻哼了一声,像是在自嘲,“认真?那你呢?你会认真吗?”

坐在吧台后面听到的对话历历在目,让她想起一年前接到的那通电话,心里柔软的角落变得坚硬起来。

“你不是要说裘因吗?”她把话题硬生生拐了回来,“不是要谈她吗?你说吧……”

他一下没了主意,有些束手无策,手在裤腿上抹了几下,但额头还是出汗了,让那道纹路显得更加清晰。

普华直直望着永道额上的汗,眼角酸的发疼,手里的纸巾揉成了皱皱的一团,在衣摆上捻来捻去。

“还是……你等着我问你?”她慢慢站起来,走到门口,与他隔开最远的距离,“你们结婚了吗!为什么结婚!裘因现在在哪?你为什么不带她来?为什么多半年了,超峰还在叫我大嫂?为什么,永博从没有见过她,大家还以为我和你在一起!”她停不下来,咬紧嘴唇,“施永道,什么是认真?婚姻难道是儿戏吗?!也可以是真的?假的?你告诉我虞世南不会和我认真,那你和我认真了吗?认真过吗?!还是你对裘因认真了?比对我更认真?!”

他紧张地不知道如何解释,额头凝的汗越来越多。

她却想笑。

一切的欲盖弥彰,讳莫如深,如今终于大白于天下。

“我想知道你什么时候结婚的!去年夏天?秋天?还是元旦?春节?在哪结婚的?请了谁?你们见过谁?”她从来没有如此的气他恨他,甚至比那个晚上对他还要失望,“还是……你们根本就没有结婚!”

她的声音像是一连串梦呓,已经听不出是她颤地完全变了调。

“你们……你和裘因……你……”

他垂下头埋进手掌里,狠狠揪着发根,用力的手背上绷出了几道青筋。

“你说啊?”她停不下来,想起娟娟说的,海英说的,和每个人在她面前说过的话,痛彻心扉。从一年前那个中午开始,她的生活天翻地覆,而这一切,竟然建立在他的一个谎言之上。

“你坚持要陪我去看爸爸……你让我和永博吃那顿饭……你用我的生日做密码……你为我写的信大发雷霆……你冲到家里来……你……”她咬着嘴唇说不下去,突然哽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