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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人房or双人房(出书版)(49)

但疼痛马上又开始了,而且从一点迅速扩展到全身。她的意识越来越昏沉,侧过头,无望地掐掐自己的指肚。

她不知道,如果再睡过去,下次还会不会醒过来。

努力保持着最后一点清醒,她积攒力气又张开嘴,叫他:“永……永道……”

他跪下来,热烫的脸贴着她的手背。

“我在……我在……你说……”

她很想哭,很难过,但比哭更重要的是,她要告诉他。

把手放在胸口,她眨眨眼睛,默默流着泪,吸了一口气。

“疼……这儿……”

两个字,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她睁着眼睛,知道他拨开自己脸上的头发,拍着脸颊在跟她说话。但她什么也听不清楚,连他的脸也渐渐模糊起来。

在黑暗最终降临前,她最后看了他一眼,他可能是哭了,因为她听到近乎绝望的声音喊着自己的名字。

不停的颠簸,不断的疼痛,普华觉得自己的身体被四分五裂,精神魂飞魄散,真切的接近了一次死亡。

疼痛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点减缓,但去除的非常慢。再能分辨出人和房间,已经过了很多天。至少在普华看来,那一定是很多天,甚至很多年。因为立在床边的人看上去都老了,尤其是永道。他甚至比实验室出事时还要糟糕,一动不动的坐在床边,没刮过胡子,没洗过脸,始终呆滞地望着她。

见她醒了,所有人都活了过来,娟娟趴在床上抱着她的手失声痛哭,嘴里喊着:“你吓死我了!普华……你不能死!”

普华自己也落泪了,想起之前发生的事,觉得活得很累,活得没意思了。

海英和尹程也在,封青,彩虹,小鬼,麦麦唐唐都在,只有爸爸不在。大家好多人都哭了,永道也哭了。

三天的时间,普华的烧才退下去。

她知道了自己一边的第三根肋骨断了,差一点就扎进肺里,胸膜轻微出血,抢救了一个晚上。

她也知道,永道几天几夜没合眼,几乎砸了医院的分诊台。他像疯子一样守在病房里,谁都赶不走。和娟娟吵了一场之后,谁在没再试着赶他。他受伤的手上包着厚厚的纱布,据说伤口横过了整个掌心。

她也知道,爸爸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永道的妈妈来过了,在她床边一直哭,又叫不醒她,对永道,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只好把永博从青海叫了回来。

脱离了最初的危险期,普华的病情很快稳定住,被安置在单人病房卧床静养。永道也跟大病了一场,整日坐在病房角落的沙发上,很少说话,只是坐在那发呆。

一周之后出院,普华每天定时给爸爸打个电话,只说自己忙稿子出差几天,过些日子回去。

移回公寓,没有电梯轮椅上不去,她必须由人抱上去。尹程封青都在,永博也可以,她都不介意。永道站在第一个,他伸出手,她转开头。

他退让了,眼睁睁看着封青把她抱上去,低着头跟在一行人最后。

后面的日子,他开始无原则的退让,只要不赶他走,每天让他进卧室看她两眼,他就悄无声息的在房间里做事,干家务,什么都做,什么累做什么。

娟娟上班以后,能轮流照顾的人越来越少,普华也不愿意麻烦大家,但谁都不放心剩下她和永道两个在一起。一是她对他排斥的厉害,二是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看她身上的伤就能猜出七八分,也不放心把他留下。娟娟扬言要报警把永道抓走,两边的人又起了不少的摩擦,最后是永博以大哥的身份暂时把矛盾化解了。

普华的伤要养,永道的罪过也要算账。

但毕竟他们是夫妻一场,在她最需要照料的时候,最了解她需要的恰恰也是他。

渡过了几天的观察期,他开始被允许在她房里久留。他一般只在她睡着时才会接近床边,抱着她翻身,给她按摩僵硬的四肢和肩膀,帮她弄药。

止疼药效不好的时候,普华也没有办法,她想忍,但忍不住,必须别人抱着身体有了依靠的支点才能简单的活动。爸爸还不知情,其他人都不是二十四小时在,请的看护一周里就走掉了两个,最后毫无怨言留下来做这些的也就剩下了永道。洗衣服,抱着她去洗手间,做饭,收拾屋子,守夜……

他对她做过的事,是普华这辈子最憎恨最不齿的,但是夜间醒来听见他在床尾走动,看到他几个小时端着她吃不下的东西自己饿着,她又没法把他赶走。

娟娟说他差点把分诊台砸了,血压计摔碎了,水银溅到他的伤口上,血流了一地,就因为护士不让她的推车第一个进抢救室。

到了这样的地步,还能怎么样呢?

她能对他做到的惩罚就是不跟他说话,一句话都不说,几天,十几天,一个字都没有说过,完全无视他的存在。

这样的惩罚,他心甘情愿接受了。

冬天慢慢来了,下午的时间变得很短。

他提前交了付费供暖,卧室里变得暖融融的,客厅里有些冷。他就住在客厅,睡在沙发上,搭着一床夏天盖的被子。没几天他也添了咳嗽的毛病,和上次时差不多,只是听起来更严重,常常整晚整晚的咳,然后跑到阳台上吹风,为了不打扰她休息。

灯光从门缝里射进来,普华听着外面窸窸窣窣的动静。倒不再害怕,能安安静静的睡。

能下床以后,娟娟还是坚决要赶走永道,趁着她休息,找到他在外面说话。

“你走吧,赶紧的!这儿用不着你了!”

“明天再说……”

“用不着明天,我可以过来。”

“我不走……”

听着这样的对话躺在床上,普华半夜感觉什么东西碰到手背,很热,起了皮,干裂了。

想了想,是永道的嘴唇。

她想把手抽回来,但又没动。

他跪在床边,小心翼翼握着她的手,轻声说:“对不起……我不走……”普华想起,在医院时也有过这样的一幕。只是那时她太疼了,不太记得了。

过了午夜他去了客厅,出去之前帮她翻好身,盖好被子。

听着外间不间断的咳嗽,她慢慢把脸埋进枕头里。眼泪不知不觉流出来,一滴滴的,感觉比那个晚上还要疼。

5-9

普华养病的一个月,永道从没离开过。头发长到了耳际,是永博强迫才在厨房里随便剪的。

早晨他在厨房里熬好粥等她吃了才出去买菜,出门时用自己的钥匙反锁房门,中午回来做饭,热粥,给她炒两样合口的小菜或是带外卖。如果普华睡醒了,他把午饭端到床头柜上,给电暖气的水碗里加上水,帮她把温度计甩到35度以下,再退出去。如果她睡着了,他就搬把椅子,在单人床边坐着等她睡醒。

他吃她的剩饭剩菜,所以她每餐都不一样,粥也是换着样子。食欲不振的时候,有几顿喝了粥还会吐。感觉她特别不舒服,他就不熬粥,出去买了她以前爱喝的一种麦乳精回来,加了牛奶冲得浓浓的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