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单人房or双人房(出书版)(41)

下班前收拾好东西,普华给快要枯干的小盆栽浇了点水。宽松的薄衫垂到桌面,她无意瞥到刘燕投来打量的目光,只好放下喷壶,解开下摆上的纽扣用衣襟两端在腰上紧紧打了一个结,好像在说告诉她:我没怀孕,不要再盯着我!

她沿着每日上下班的路线去坐地铁。因为下班高峰,地铁月台上挤满刚刚下班的人潮。兜售杂志刊物的流动商贩占了普华习惯等车的位置,她径直走到月台的末端,面对着黑黢黢的隧道尽头等待下一趟列车进站。

如今手上空无一物,没有戒指,没有红绳,她心里有事情只能摸着空空的手腕,假装那里还有东西。习惯是很难改变的,如果非要戒除的话,一定需要个过程,又何况要忘掉的是朝夕生活十数年的一个人?!

车进站了,甩在最后一节车厢的乘客格外多,车门对开的一刻如潮水般向外拥,普华在上车区耐心等待下车的乘客走完。面对迎面而来的陌生面孔,她下意识寻找着毕马威那张年轻的脸,明知道不可能在这里碰到他,但还是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从知道整个事件与他有牵连后,她很想亲口问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永道于他有同窗的友谊和信任,又有几年来的知遇之恩和提携,他于情于理不该如此,难道几十万就可以把过去的所有情分抹杀吗?

普华跟在人后上车,站在没有坐席的车厢尾端。隧道迅速淹没了视线,她无望的抛开渐渐消失的月台,靠在栏杆上等待着下一个抵达站。在这样一个平凡到无奇的下班高峰,她突然想到和永道乘地铁去外院考级,他从空荡荡的车厢尽头攀着栏杆表演“大猩猩”,无非是逗她笑笑减少压力。正值盛夏,他们站在车厢的风扇下,他握着扶手给她讲笑话,她轻轻靠在他身旁搂着他的腰。交流道断电的一秒,他俯下头亲她的额,在她耳边低声说:“别紧张,会考好的。”

这是多遥远的事情了,也许是大学他们最快乐的那一年。车厢缓慢前行规律的摆动着,普华回过神,在涌向车门的人流里毫无焦距的扫过陌生人的脸,在层出不穷的面孔和背影里感觉有人正望着自己,拨开人流向自己走来。那样的错觉越来越强烈,使她不得不眨眨眼睛,定睛认真端详正从车厢另一侧走来的男人。

他穿着一身奇怪的装束,尺码很大的深色羽绒外套,蓄着一脸胡子,在地铁里还戴着墨镜,他的轮廓让普华想到了一个人,她让开身前的路,他却并没有走过去,而是摘掉眼镜贴着她站到门边。

“是我!”

普华吓了一跳,侧过头,对上的是永道落魄憔悴的面孔,她心里毫无防备疼了一下,只因为去了眼镜,他看起来更糟糕。眉峰扫着灰土,眼角有一道没褪去的伤痕,尤其是他的眼睛,疲惫赤红,像是太久没有好好休息过,整个人都老了五岁。

“你怎么……”她张着嘴,不知道要说什么。

“来,有事问你。”他戴回眼镜,抓住她的手把她带到车厢角落,车正经过交流道,普华感到背后有只手扶了自己一下。

5-2

车到了下一站,下去了很多乘客,他们并排站在显得宽松一些的车厢里,面对着对面的玻璃。普华闻到他外衣上刺鼻的烟味,还有某种混合的潮气。

车又开动了,他借着车身的晃动,侧过身,用外人几乎听不到的声音问:“你最近见过毕马威吗?”

普华下意识地皱起眉,让自己与他保持一定距离。可当他浑浊的呼吸吹到她的脸上,她看清了他眼角结痂的伤口和瞳仁里清晰的另一个自己。他没有在玩笑,他是认真的!

“见过他吗?”他又问了一次。

她没有认真考虑他的问题,反而想抬起手碰碰他眼角的伤口。

“你怎么了?”

“别管我,告诉我你是不是见过毕马威?或者是他给你打过电话?你们最后一次联系是什么时候?”永道锁着眉在她脸上急切的搜索,“还是……你去过实验室?”

感染到他的焦虑,她顾不得手腕上被抓疼的地方,努力回想和毕马威有关的事情。

“想到什么吗?”

她不是很确定,“和永博吃饭那次之后,我……给实验室打过一次电话。”

“毕马威接的?”他脸色转沉。

“嗯。”她点头,“你当时不在,我……”

“你们提到什么?家里的事?或者是关于我的?他有没有问起你什么?”他换了个方向,隔开从其他地方涌来的客人,用手臂撑在窗上的空间挡住那些令人生厌的好气目光,“你好好想,你们说过什么,或者他问了些什么?”

车重新开进幽黑的隧道,普华望不到玻璃上自己的影子,低下头,还是无法忽视永道的存在。

那通电话的内容,她真的记不清了!

“我们说过……”她移动着鞋尖,找不出任何有意义的线索。

“比如……”他顿了顿,谨慎的提起几个字,“你的生日?”

“我的生日?”普华忍不住抬起头,很困惑为什么会提到这个,她打那通电话完全是想知道他的情况,而毕马威显然明白她的用意,“他问过我最近好不好……说有空可以吃饭……没有提我的生日……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些平常的客套话……”

永道从普华的表情中察觉到异样,追逐着她的视线,“他……真的没提过生日?”

“没有……我记不清了……”

他依然没有放弃,等待着她再回忆起什么,可普华绞尽脑汁,所能想到的也只剩下这些。

车身晃动的厉害,她跟着前后左右的摇摆,下意识扶着他稳住自己。他的手很自然落到她腰间,在她反应过来之前,握住了用前襟打得结。

他们陷入了一段尴尬的沉默,他的目光依然玩味的停在她脸上,她在这样直接的注视下,只好逃避的望着旁边。

车里响起了报站声,站名让一个模糊的片断突然闪进普华脑子里。

她犹豫着,推了推永道。

“嗯?怎么了?”

“他……好像提过你的生日。”

“我的生日?怎么说的?”

“他提过一句你生日的时候,在知春路新开的韩国餐厅吃饭。”

“还有呢?他提过具体日子吗?”

她不明白生日与实验室的事有什么关系,摇摇头。

“他只说了这些,到底怎么了?和生日有什么关系?”普华不觉提高了声音,永道看看周围的环境带着她走回车门。

“下去说吧,这里不方便。”

到站的几分钟他们没再交谈,并排站在车门前的一小块地方,他拉着高处的扶杆,腾出一只手扶着她的肩,几次侧过头咳了咳,好像喉咙里有金属刮过的粗砂。听到他咳,她还是无法无动于衷,从包里找了口含的薄荷糖给他。

坐扶梯回到地面,在地铁口他抬手打车,问她:“去哪说?你那还是我那?”